第一百一十四章 早非处子,又在奴籍
徐安看的第二场好戏便是裴小侯爷进宫求娶。
裴成君原本是进不了王宫的,他进不得宫,徐安便在后面推波助澜,邀请裴成君同乘自己的车驾。裴成君原不愿藏身车里,但事急从权,他若不尽快进宫,那赐婚的诏令便要送到裴府了。因而他尽力说服自己,移缓就急。
徐安是长安朝廷的骠骑将军,又是燕王宫的客人,他的车驾自然无人阻拦。
尚未到长信殿,远远见许之洐与苏采女、伏良人及孟玉槿正在亭中纳凉。那苏采女浅笑着正持着玉舂捣着葡萄,伏良人坐在一侧为许之洐轻悠悠扇起了合欢扇,不知在说些什么,逗得众人笑个不停,而孟玉槿便只是眉眼低垂跪坐一旁。
听闻那位叫孟玉槿的便是许之洐将要为自己赐婚的家人子,裴成君立在原地踟蹰,一时不知是否该走上前去。适巧伏良人眼尖,笑道,“殿下,那边站着的可是裴小侯爷?”
孟玉槿听闻是裴小侯爷,抬起眸子来朝他看去,但见那翩翩公子颜如舜华,长身玉立站在浮光之下,端的是淑人君子凤表龙姿。她脸色霎地红了个透,慌忙将脸埋得更深。
她原是长安官家女,来了燕国后,眼见着一起的苏采女与素芫都被册封了,就连宫外的贵女也有一个被封为了采莲娘子的,她却迟迟没个着落,只当是入不了燕王殿下的眼,低落了好一阵子,未料到燕王竟有意将她赐婚给裴小侯爷。
最初她也不知道裴小侯爷怎样,一同来的姐妹们也无人见过他,孟玉槿的一颗心便成日里忐忑不安,直到今日见到裴成君,她素来平和的心,突然就地动山摇,猛烈地跳了起来。
想来一眼万年,便是如此了。
她是祖坟冒了青烟罢,但凭她的家世,那得要冒多少年的青烟呀,才会有这样的福报。
许之洐双眉微微一皱,淡淡地朝裴成君瞥了一眼,冲着身后的周叔离道,“叫他过来。”
周叔离应了一声,便去请裴成君进了亭子。这亭子名为琉璃亭,只因亭畔有条名为琉璃河的引水渠。亭外又有几株高大的辛夷树,便是处于盛夏,亦是泛着凉意,十分清爽。
原本此处只是栽种着普通的山桃,但许之洐不喜欢山桃,便命人砍了,从别处寻了几株辛夷树栽下,几个月过去,倒也长得不错。
裴成君一来,苏采女与伏良人、孟玉槿便也识趣地退下了。孟玉槿脸色通红,再不敢抬头去看裴成君。
周叔离将方才苏采女捣碎的葡萄盛进了银碗中,又自冰壶中敲了碎冰,端至许之洐案前。
裴成君施了礼,立在一旁等他。待许之洐慢条斯理地细细品了葡萄刨冰,开口问道,“你不该去辽西赴任么?”
裴成君才道,“成君想求殿下一个恩典。”
许之洐不急不躁,“说来听听。”
这番话裴成君已在心里斟酌许久,如今好不容易进宫见了许之洐,便一股脑地倾倒出来,“殿下赐婚的事,成君无法应下。并非孟姑娘不好,只是成君已与阿姎有了白首之约,要用余生许她一世安稳。”
许之洐眸光微动,手中的银碗随意扔至案上,“你难道不知,她是本王的女人。”
“可她心里的人是成君。”
“你不过是个侯爵,如何许她安稳?”
“护一个人周全,原不在于爵位高低。”
许之洐闻言一顿,不经意间抬起眼眸打量着裴成君。眼前年轻的贵公子与她相仿的年纪,人品才学放眼这燕国都是出类拔萃的,他彬彬有礼地站着,话语之间却坚韧有力。
姜姒是不施粉黛,不藏心机。
裴成君是温润如玉,干干净净。
许之洐垂下眼眸,若有所思。他不得不承认,裴成君是最适合姜姒的人。
但他却偏偏不去承认。
姜姒这辈子都只能是自己的,她是他许之洐的私有财产,有先帝加盖“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大印的诏书为证。
怎能让给裴成君?
哪怕将她囚在身边做个见不得光的禁峦,他也绝不可能放手。
因而他揶揄轻笑道,“她早非处子之身,又在奴籍之列,何况如今心智不全,你愿意要这样的人?”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子愿意要这样的女人,这样的话必要吓退他。
可裴成君偏偏道,“成君听闻去岁长安那一战,殿下曾授意手下将军以一名叫姜姒的女子为诱饵,迫使新帝出城,那女子不堪其辱自点将台一跃而下,便是阿姎吧。”
分明是犯上的话,从裴成君口中说出来却分外温和有力。
许之洐墨深的瞳仁骤然缩紧,犀利冷锐的目光扫在裴成君身上时,已是压制不住的怒气,他一字一顿道,“放肆!”
而裴成君面色沉静,丝毫不惧地立着。七月的日光透过辛夷树穿过琉璃亭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他轻叹道,“她卑怯、胆小、伤痕累累,见到殿下又惶惶难安,但她唯独信我,我便不能负她。”
许之洐一时失了神,喃喃重复道,“唯独信我,我便不能负她。”
原来他与裴成君的区别在此。
他不信姜姒,但裴成君信。姜姒不信他,但她信裴成君。
他记起去岁陇西的仲秋夜,她问自己,“殿下心里,相信我吗?”
她问自己,“若有一天,我仍然遇到说不清楚的事,殿下会相信我吗?”
她问自己,“哪怕证据确凿,殿下也信我吗?”
她每一个问题,他答得都是“信你”。但无论是张掖通敌还是私逃长安,他从来不曾信过她。
原来区别竟在此处。
又见裴成君跪了下来,恳切道,“成君要娶阿姎,是愿她余生都欢喜周全。请殿下收回赐婚孟姑娘的诏令,让成君这一生都看护好阿姎。”
许之洐神色不定,这世上竟然有这样的人么?他出身高贵,竟愿意去娶这样的女子么?他与阿姎相处日短,竟将她看得一清二楚。知道她卑怯、胆小,知道她残缺不全,竟还愿意娶她。什么都不为,只为许她一世安稳,许她余生喜乐。
相比起裴成君,自己的心思竟如此卑劣。
他心里对裴成君生出几分敬意来。
他永远做不成裴成君,他也不屑做这样的君子。他是燕国之主,想要什么便去拿什么,实在不必做这样的君子,又何必做这样的君子。
因而他回过神,目光又沉顿阴郁起来,“裴成君,这样的人,你父亲母亲不会同意她来做你的侯夫人。”
裴成君的眼神干净清澈,“父亲母亲不会干涉成君的婚事,他们亦是希望成君这一生任情恣性地活。”
“任情恣性。”许之洐嗤笑一声,冷峻的眉眼犹如冬雪,没有一丝温度,“裴成君,你是被护得太好了,这世上谁又能活得任情恣性?”
他起了身,转身往长信殿走去,“关于她的事,不必再说了。”
裴成君起身追上来道,“殿下为何不能成全她?”
“裴成君,你若再敢多说一句,我便将你妹妹送去未央宫为奴为婢。”
裴成君身体微颤,眼眸染上几分微红。“我若用这世袭罔替的爵位,可能换取她一世的安稳?”
许之洐一顿驻了足,随后缓缓转过身,无声地打量着对方。
他居然要用世袭罔替的爵位,换取她一世的安稳。
这世上的痴人怎就这么多。
“殿下深知爱一个人的苦,为何偏偏要看她受这样的苦?”
许之洐心里一滞,他自己也在受这样的苦,为何要放她不去受这样的苦?她只是暂时将他忘记了,她爱着自己。他是姜姒的主人,他掌控她姜姒的命运,她向他交付过身心。
奴隶怎能离开自己的主人?
若是离开自己的主人,她怎能知道自己如何活、为谁活?那她才是真正的卑怯、可怜,这余生都将惊惊惶惶不知所措。
正是这般的因由,所以又怎会将她赐给裴成君?
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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