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五章 成何体统？
董莺儿不解地望向伏良人，“侧妃的意思是？”
“且不说先前她们长安四个一味地挤兑我，三番两次将我挤兑到母家去。单单看芫华的死，已是十分蹊跷。”
“芫容华因毒蛇案被姜王后处罚至死，难道还另有隐情吗？”
“莺儿，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伏良人推开窗子，正月的西北风忽地灌进九华殿，吹得人瑟然一抖，脑子也愈发清醒，“芫华才死，王后便薨了。鹬蚌相争，你猜得利的是谁？”
董莺儿后背一凉，随即恍然大悟，“难道苏侧妃竟是幕后推手！”
“王后之死实在蹊跷，我因心中疑惑，暗中查问当日审理芫华时殿内侍奉的宫人，那宫人透露出供认芫华的婢子证言——芫华本是装疯，进建章宫问罪前却突然真的发起疯来。”
伏良人望着殿外厚厚的积雪，兀自出神，“那么，她为何会疯？”
董莺儿遽然通透起来，但话已至嘴边，好像一切都理清了，却又说不分明。因而迟疑道，“侧妃，奴婢似乎想到了。”
忽地又豁然顿悟，疾疾道，“必是苏侧妃做了什么手脚，才令芫容华发疯。至于苏侧妃为何要这么做，必定有什么把柄捏在芫容华手里，便趁芫容华发疯的时候，将毒蛇一案栽到芫容华头上！”
伏良人点头，“正是如此。只是她手段高明，什么证据都不曾留下。”
董莺儿只觉得脊背阵阵生寒，眼见着窗外下起小雪来，一层层覆在雅洁无垢的汉白玉石阶之上，没有积雪之处，落地即化。
她想到这宫闱之内的明争暗斗，动辄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心中胆寒不已。
***
又是一日过去，朱雀殿还没有什么风吹草动，苏采女便有些坐卧不安，“还没死么？”
阿蕙劝慰道，“侧妃不必心急，没了艾草可用，那位一定会吃安神温胆丸。最多不过是剂量小些，再晚几日罢了。”
苏采女捏紧了帕子，“随我去看看，断不能叫她活到册封那日。”
阿蕙忙垂首应是，收拾妥当，便扶苏采女往朱雀殿去。
行至朱雀殿，崔瑾瑜正拢着袖子立在殿外，因天儿冷，不住地跺脚。见了苏采女来，忙屈膝行礼，“苏侧妃来了。”
苏采女笑道，“这天寒地冻的，崔姑姑怎么不在殿内取暖？”
崔瑾瑜笑道，“回侧妃，陛下正在殿内。”
苏采女一噎，心中郁郁，但面上仍是笑道，“我担心姜妹妹的身子，进去与她说几句话，崔姑姑不必去禀了。”
崔瑾瑜不好推辞，只得应了。
苏采女及阿蕙轻轻推开殿门，一股温暖之气迎面扑来，这一路身上的寒气便消解了许多。只是再往内殿走去，却令她气恼不已。
许之洐正将姜姒抱在怀中，她周身俱被锦衾紧紧裹着，只露出一双纤细好看的玉足来。
而许之洐——这大乾朝的九五之尊，这大乾朝的天子，这大乾朝的宣德皇帝——正垂眉轻轻为怀中的女子揉搓双足。
苏采女心如刀刺，倒吸一口凉气。
手中的帕子不知不觉得收紧了去。
这成何体统？
这像什么样子？
又听许之洐温声细语问道，“可有好受一些了？”
那女子没有言语，亦不曾抬眸，但许之洐也并不生气，仍旧为她耐心暖着双足。
苏采女心里的恨从未如此强烈。
从前，她知道姜姒是正主，姿容绝代，自己只是替代品，因而虽心里有气，但不曾如此恼恨。
如今，姜姒已然毁容，那脸上长长的一道疤痕丑陋无比，怎会还令许之洐捧在手心，揉在心里？
苏采女实在不明白。
她从前未想过要姜姒死。
甚至对芫华一味想置其于死地而不解。
如今，她突然便明白了。
也明白了芫华曾说起的，先太子妃赵长姝、后来的顾皇后为何定要姜姒死。
她霍然惊悟。
只要有姜姒在，只要姜姒活着，许之洐的心里便再不会有旁人。
苏采女原以为，姜姒容貌毁损之后，许之洐必要弃之如敝屣，必要心生痛恶鄙弃。而自己既与姜姒有四五分相似，自然能够取代她。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凝了霜似的，一双眸子盯着绣榻上那两人出神，心里已是百转千回，无法纾解。
一行泪缓缓滑下脸颊。
许之洐仍在自顾自低声哄她，“我已命人紧急去北地郡寻得艾草，估摸这几日便到了。再忍耐几日，定会好起来的。”
他竟然自称“我”，而非“朕”。
苏采女心头一片冰凉，不想再看下去，转身悄悄出了朱雀殿。
她的步伐极快，衣袂翻飞，似有人在后面追她撵她一般，急匆匆地往高高的台基下跑去。
又因心中有事烦闷，一不留神忽地扭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石阶上。
阿蕙小跑着赶上来，“侧妃，当心脚下！”
赶紧将她搀扶起来，见苏采女不曾受伤，阿蕙忙道，“侧妃，奴婢扶您回广明殿。”
仓促离开了朱雀殿，直到看不见殿外立着的崔瑾瑜了，苏采女这才恨恨开口，“我不许这世上存在能取代我的人——我苏采女的脸只能是独一无二的。”
阿蕙低垂着头不敢言语。
苏采女道，“你怎么不说话。”
阿蕙嗫喏片刻，才低声道，“侧妃，如今宫里人少，没有挡箭的，要动手的话，只怕过早暴露......”
苏采女喉头滚动，吞咽了几下口水，这凛冽的西北风趁着说话的工夫呛进了她的口中，一时猛烈咳了起来，待缓下来才道，“蠢，那便找个替死鬼。”
阿蕙有些为难，“侧妃的意思，是找个宫婢还是......”
苏采女道，“那姓姜的留不得，趁她现在无名无分，下毒也好，勒死也好，推进井里也好，必须找个法子将她除掉。不然，但凡有她在，我苏采女便永无出头之日。”
她沉吟片刻，又道，“她是个聪明的，那安神温胆丸只需服下两颗便能毙命。如此看来，她对我有戒心，已不是一日两日了。”
见阿蕙没有回应，苏采女便问，“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阿蕙沉思片刻，“如今陛下护得紧，容奴婢再想想，定想出个周全的法子，一击必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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