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还敢狡辩”
他不能死，但因为不能死，不能忤逆天子，便越发觉得无能为力。
崔瑾瑜又道，“奴婢没有胆子指责您什么，只是这些话压在心里已经许久了，今日见了，忍不住一吐为快，您不要介意。”
她说罢欠身施了一礼，“今日，多谢郎中令了。”
伯嬴尚一个人怔在原地，崔瑾瑜已经转身走了。
朱雀殿如今情况不好，也只有她一个人侍奉在侧，姜姒独自在殿里，越发地不能离开人。
殿里冷冷清清，大多时候也都是崔瑾瑜来引她说说话。
“奴婢托人打听了，昭时公子在裴府好好的，婕妤不必担心。”
姜姒笑着点头，“跟在祖父祖母身边，我不担心。”
崔瑾瑜便取来那只草蟋蟀，笑道，“婕妤养好身子，等昭时公子进宫的时候，见您无恙，才能安心。”
姜姒接过草蟋蟀在手中旋转，崔瑾瑜温柔笑道，“公子的小手多巧呀！”
姜姒心里欢喜，“是呀，他的小手多巧呀！”
有时候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崔瑾瑜忙碌煎药，待她过来，便不由得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瑾瑜，谢谢你还在我身边。但跟着我是没什么前途的，你若有旁的打算，我不会怪你。”
崔瑾瑜柔声道，“婕妤啊，我不会走的，我就陪着您，照顾您，您要宽心。”
姜姒便不再说话。
崔瑾瑜每日熬药侍疾，姜姒倒也见好一些，脸色看起来不再那么白了，只是还是睡不着觉。
她熬得受不住，便想起来刚进宫时，她因寒湿症痛得难以安寝，苏采女来朱雀殿给过她一小瓶药丸，叫“安神温胆丸”。
那时苏采女说起自己小半年不得安眠，全靠医官开的安神温胆丸续命。
还有心提醒道，“只是不能用太多，若实在熬不住了，便吃下一颗助你安睡。”
姜姒掰开药丸，捏起一小块吃了下去。
她知道这安神温胆丸若服用过多，便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死去，其状毫无痛苦。
但她熬不住了，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因心里记挂着裴昭时，因而也并不想寻死。
她初时用量极少，果然也睡得很好，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后果，连崔瑾瑜都没有察觉。可这东西又使她无比依赖，她若不吃便又无法入眠，她不得不吃。
在每一个熟睡的梦里，什么都不必想。
梦里没有辛苦，没有疼痛，没有欺辱。
在梦里，她只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喜欢的事。
但这一回她的梦做了许久，昏昏沉沉地醒不过来，隐隐听见有人一直在唤她，“婕妤......婕妤.....快醒醒！”
姜姒一激灵醒来，看见崔瑾瑜正焦灼地望着她，“婕妤！您可算醒了！”
说完话，又忙去端了温水侍奉姜姒饮下，“这一觉睡了两天两夜，奴婢只以为您醒不过来了！”
姜姒心里隐隐不安，“我睡了那么久吗？”
崔瑾瑜点点头，“前些日子您睡不着，突然却又睡了这么久，奴婢没了主意，只得去求皇后娘娘，只是没有见到皇后娘娘的面......”
姜姒心中一颤，“陛下可知道？”
崔瑾瑜摇摇头，“陛下应该是不知道的。”
姜姒暂且放下心来，只是暗暗定了主意，安神温胆丸不能再服用下去了。否则下一次便不知道要沉睡多久，若是严重了，怕是直接醒不过来了。
这也正是苏采女送她药丸的缘故。
在这当头，她谨言慎行都会被许之洐怪罪。若被他知道了她偷偷服用安神温胆丸的事，必然不会轻易放过。
崔瑾瑜侍奉她梳洗沐浴，进了少些清淡的粥菜，虽依旧头疼无力，但精气神到底要好了一些。
她趁崔瑾瑜煎药的工夫，将安神温胆丸好好藏了起来。
待喝下药，她觉得身上不适，便又靠着窗边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
是崔瑾瑜叫醒了她，“婕妤，陛下派人来接您了。”
姜姒坐了起来，缓了缓神，问道，“是周侍中吗？”
崔瑾瑜缓缓摇头，“是个内官。”
姜姒心口发紧，若是周叔离来的话，便不会有太坏的事。若是个黄门来，便不敢肯定了。
她起了身，崔瑾瑜简单为她梳洗打扮，便搀着她走出了朱雀殿。
她因为接连数日不曾出门，乍一见到六月刺目的日光，顿时有些眩晕，崔瑾瑜忙扶稳了她。
走出了院子，殿外是几个黄门侍郎，此时正抬着一顶软轿，为首的那黄门弯腰点头，“婕妤请入轿吧。”
崔瑾瑜扶着姜姒进了轿，正要跟着一起走，那黄门却道，“甘泉宫自有人侍奉，崔姑姑不必跟去了。”
崔瑾瑜心里隐隐不安，但话已至此，到底不能再跟着去，只是叫了一声，“婕妤。”
姜姒掀开帘子，冲崔瑾瑜笑笑，“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
“哎。”
崔瑾瑜应了一声，望着软轿渐行渐远，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
软轿到了甘泉宫并没有停下来，宫人径自将轿子抬去了配殿，为首的黄门掀开帘子，“姜婕妤请下轿吧，陛下已在殿里等着了。”
姜姒心里不安，仍是下了轿，那黄门与宫人抬起轿子转身匆匆离去了。
甘泉宫她并不常来，若是不得不来，大多时候也是在正殿与寝殿，配殿从未来过。
她推开殿门，殿内昏暗。
许之洐正随意靠在榻上，而殿里赫然是一间刑罚室，高处悬着的，地上置着的，俱是各种刑具，甚至还有一具半人高的铁笼子。
姜姒脑中轰然一响，脸色煞白，她压制住心里的惊怯慌乱，撑住身子去跪地施礼，生怕自己不小心倒下去，“陛下。”
她声音轻颤，她遮掩不住。
他眼锋扫来，帝王的天威难测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姜姒，你怎么敢寻死？”
姜姒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喃喃道，“陛下恕罪，臣妾不敢......”
他起了身朝她走来，那眸光幽深，一望不见底，“还敢狡辩。”
姜姒怔怔地望着许之洐，他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这配殿门窗处似是遮了布，看起来暗沉沉的，也使他看起来愈发距人于千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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