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八章 他信了
姜姒掐着指尖,大胆地望着他。他神色忧伤,并未对她起疑。
她轻轻握住许之洐的手。
这双手曾将她亲手锁进铁笼中,曾拿着鞋垫一下一下地抽打她的脸,但此时姜姒握住了他的手,陪他一起垂了泪,柔声求道,“陛下留阿姒在身边侍奉罢。”
“好。”许之洐应了,将她揽在怀里,又一次说道,“好。”
他轻易便将她留了下来。
甘泉宫的汤泉温暖如春,袅袅冒着热气,她换下了永巷的粗布袍子,在汤泉中沐浴。
许之洐便在一旁垂眸看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姜姒知道沐浴之后等待她的是什么。
那人冷不丁道,“伯嬴把你照顾得很好。”
姜姒心口一紧,伯嬴的确将她照顾得很好。她这残缺破败的一生,有伯嬴那样的人,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
姜姒温柔地注视着许之洐,如她温柔地注视着伯嬴一般,少顷方道,“从前只是感激伯嬴守护,但阿姒心里从来只有陛下一人。”
他从来没有信过她,如今他信了。
他脱了履,赤脚走入汤泉之中。
汤泉里的人如寒玉簪水,似轻纱碧烟,那是他唯一喜欢的模样。
他这辈子只能喜欢姜姒一人,她似一张白绢,由他一手調教出来,万般皆合他的心意。
他从见姜姒的第一眼,便知道这就是他唯一想要的人。
有了姜姒,这天下间的任何女子都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他要伏良人假孕,好引起姜姒的嫉妒,可她偏偏一点都不嫉妒,她甚至根本不去与她们争宠。
他也十分后悔给沈襄浓那个孩子,若非因了她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心思,他必是不肯去碰沈襄浓的,他如今懊悔不迭。
这世上无人能够取代姜姒。
她的颈间尚戴着奴隶项圈,与那雪白无暇的身子形成极鲜明的比照。
黑白分明,在这氤氲的蒸气之中,越发令人血脉喷张。
他走到姜姒近前,捧起她的脸吻了上去。
他待她一向粗暴,从不曾如此温柔。
姜姒没有躲闪,她极力迎合。
她在许之洐身边数年,从未如此极力迎合。
她甚至在他耳畔轻语,“陛下是阿姒的主人,阿姒不能没有陛下。”
他从来没有信过她,如今他信了。
这汤泉水汽氤氲,可姜姒发现他在流泪。
他这般心冷手黑的人,竟也会哭吗?
姜姒不信。
他能手刃她的双亲,能屠戮皇城,亦能对她做尽这世间一切最不耻的事,这样的人,何必假惺惺地流眼泪?
真是可笑。
这汤泉的水,哪里能涤荡干净他满身的罪恶。
***
第一日,雪霁天晴。
甘泉宫的炉子烧得比平常更旺,只因他提了一句,“阿姒畏冷。”
宫人每隔一盏茶的工夫便小心进殿填炭,将炉火烧得足足的。
他解了她颈间的铁项圈。
那铁项圈锁了她四个月之久,她纤细白皙的脖颈被磨出一圈轻薄的茧子来。
他的龙榻上放着一个绣有辛夷花的枕头,姜姒记得那个枕头,那是她连夜做好,内里盛满了晾干的辛夷。那时他不过是拿在手中端量片刻,便随手扔在地上,说要赐给周叔离。
他窝在姜姒怀里不愿起身,姜姒便温婉笑道,“来日方长,阿姒为陛下点茶罢。”
他贪恋地望着她,允她下了龙榻。
他贪恋地望着姜姒从碎茶开始,碾茶、箩茶、撮末于盏、注汤入盏,击拂茶筅。
茶气氤氲,她沾了一身清香的贡茶气。
姜姒温柔望着许之洐,“陛下该去梳洗,很快便能饮茶了。”
他依言起了身,由宫婢侍奉梳洗漱口,又换了一身鸦青色的常服。
待他来到姜姒身边的时候,她手中的茶盏已起了绵绵密密的竹青色雪沫乳花。
她拂了袖子将茶汤斟入盏中,盈盈端给了许之洐。
他从来没有信过她,如今他信了。
他接过了茶盏,慢慢将那下了药的茶汤饮见了底。
没有半分犹疑。
姜姒莞尔笑着,纤纤素手又斟一盏。
他举起茶盏,目光柔和,“阿姒,你我共饮。”
姜姒泰然为自己斟了一盏,抬眸凝视着他如墨的眼,从他乌黑的瞳孔中看见自己温婉笑起的模样。
“阿姒与陛下共饮。”
为了要他死,她不惜自己也去死。
自她踏进了甘泉宫的那一刻,她便笃定了要许之洐死。
他的手抚摸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便想到,就是这双手,就是这双手杀了她的父亲母亲。
就是这双手,就是这双手杀了姜家族人。
就是这双手,就是这双手屠尽了庆朝皇城。
就是这双手,无数次地鞭打她、折辱她,将她钉进棺椁,将她扔去慰军。
这样残暴、卑劣、恶心的人,他如何敢说出“我怎么能没有你”这样的话来?
她庆幸夜色朦胧,使他不会留意到她眸中的冰冷与杀意。
若不是要按照江伯礼的指令行事,她此刻便想似杀死杨柳儿一样,拿一支尖利的长簪狠狠扎进他的脖颈。
扎进去,拔出来。
再扎进去,再拔出来。
扎进去,拔出来。
再扎进去,再拔出来。
把他的脖颈扎出一个个血窟窿,她要亲眼看着他血流干涸,继而绝息死去。
她极力忍着不适,情不自禁地淌下泪来,她想,便当这是伯嬴罢。
若是伯嬴。
若是伯嬴便好了。
宣德元年十一月初一,宣德帝圣体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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