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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你天生就该养在笼子里


姜姒忍泪问他,“我对先生并无不敬,先生为何辱我?”

贺慕云眸光一动,声音却飘忽不已,“阿姒,你可知道自己这副模样当真是惹人怜爱啊!”

“阿姒”二字一出,姜姒确定了他就是许鹤仪。

这两个字她听许鹤仪唤了十一年。

她从他乌黑的瞳孔中看见自己支离破碎的模样,她有多久不曾看见自己这般模样了,她在伯嬴与姜恒的守护下,几乎忘记了自己不堪又肮脏的过去。

她的泪珠在眸中团团打着转儿,身上开始微微发起抖来,她压住声中的轻颤,确定道,“你是大公子。”

那人垂眸细窥,并不否认,好一会儿凉薄叹道,“你天生就该养在笼子里。”

姜姒的眼泪唰地一下滚了下去,她问,“大公子对我从未有过恻隐之心吗?”

自五岁开始便受他教养,被他利用,至今已近十七年了。便是养只猫猫狗狗的都有了感情,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呐。

许鹤仪眸光幽深,轻轻一叹,“有啊,阿姒。”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我也想把你留在身边,但我不能。”

“我不去争,就得死。”

姜姒心中疑惑,“你要去争,就一定要把我送出去吗?”

那人目光清冷,“你能永远牵制住他,你该知道。”

“大公子,求你不要关我。”她泫然泪下,“我害怕笼子。”

他的心一抽,“为什么?”

“我在他身边五年,没有一日像人一样活着。”她打着冷战,“他总打我,辱我,拿铁链拴我,他总把我关进笼中,我害怕笼子......大公子不要关我......”

许鹤仪微不可察地蹙眉,“他舍得打你?”

舍得,怎么不舍得。

他用一切东西来打她,马鞭,佩剑,玉带,角觞,最不济也是耳光。

他总把女昌女支二字挂在嘴边,是因了他认定她便是女昌女支。

要她像牲畜一样爬,将她践踏在脚下。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慰军。

他玩弄够了,便将她赐给新主人。

她没有一日像人一样活着。

她眼里噙泪,楚楚可怜,“大公子把阿姒送出去,可想过阿姒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许鹤仪静默良久,好一会儿才道,“等仗打完了,你便跟我进宫罢,我不会再把你送出去了。”

姜姒握紧他的手,低声哀求着,“我听大公子的话,大公子放我出去。”

许鹤仪笑道,“你若出来,便去榻上侍奉,你可愿意?”

姜姒心里一滞,她是伯嬴的妻子,岂会去榻上侍奉许鹤仪。他偏偏仔细审视着她,不错过她脸上半分神情。她怕许鹤仪瞧出端倪,只得稳住心神说起谎来,“但阿姒已经有身孕了。”

谁知那人只是轻笑,“打掉便是。”

姜姒恍然垂泪,喃喃道,“大公子,我已经打过三个孩子了,我的身子经不起了。”

那人总算动了恻隐之心,不再为难她,起了身道,“明日一早便回未央宫,到了宫里,自然放你出来。”

姜姒暂且放下心来,她微微笑起,“谢过大公子。”

见他要回榻上去睡了,姜姒又问,“大公子,恒儿还活着吗?”

他微微侧过脸,并不曾转身,“活不活着,有什么要紧的。”

姜姒心中生凉,是了,姜恒活着也罢,驾崩也罢,都不会耽误许鹤仪称帝。整个长安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他志在必得,无人能挡。

上林苑的春夜真是凉透身心,远远近近的走兽嚎叫此起彼伏,帐外巡逻的脚步声层出迭见。

迟迟钟鼓,耿耿星河(出自唐代白居易《长恨歌》中“迟迟钟鼓初长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姜姒蜷在笼中,彻夜不眠。

她想,伯嬴这一夜便要发兵张掖,讨伐许之洐。

她的眼角滑下泪去,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谁人不是啊!

***

月白风清,东方既白。

霸上、棘门、细柳三营大军集结,戍台烽火,撞金伐鼓,人马沸腾。

伯嬴一身战甲缓缓驱马往点将台走去。

他满脑子都是被困笼中的姜姒,但除了去解张掖之围好似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这二十万大军乌央乌央的,没有兵符一个都不会听他的将令。

他心神恍惚地登上点将台,想起建始十一年自己在许家两阵兵马前一件一件地扒下了姜姒的袍子。他不敢去想自己曾做下的错事,而那些事却一件一件地在他脑中轮回乍现。

点将台上已立了一人,那人身披坚甲,腰间悬剑,盔缨在风中轻轻飘扬。

听得有人禀报,“伯将军到!”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晦暗的天色下他神情不明,“伯嬴,你又落到我手里了。”

伯嬴凝神看去,那人竟是徐安。

徐安是许鹤仪手下大将,永宁元年时便已做了许鹤仪的骠骑将军。永宁三年长安城外战火四起,他与姜姒西逃庆国便是被徐安的部将拦下,也曾与徐安有过辕门一战。

那一次他身负重伤,但徐安的长剑在刺向他胸口的那一刻停了下来,他说,“你既有伤,我胜之不武。今日暂且放过你,若有朝一日你再落入我徐安手中,定一较高下。”

徐安应是一个心存良善的人罢。

但终究各为其主,再良善的心也压不过忠于各自的君王。

伯嬴问道,“徐将军怎会为贺先生办事?”

徐安笑道,“贺先生。”

伯嬴亦笑,“贺慕云果然便是许鹤仪。”

徐安笑而不答。

伯嬴凝眉,“可惜我已无心去往边关。”

“戍边迎敌是天子诏令。”

“我要护的是庆朝的边关,不是乱臣贼子的。”

“伯嬴,不去便是死,你应知道。”

“徐将军忠义无双,我心中敬重。但我以为值得徐将军追随的人,不该是许鹤仪那样的人。”

徐安便问,“他是怎样的人?”

伯嬴肃色答道,“国破时舍弃长安抛妻弃子的人,盛世时发动兵变挟制天子的人,谋逆窃国之人,怎值得徐将军追随。”

“我只知‘忠君’。”

“‘忠君’应忠的是明君仁君,而不是暴君昏君。我见过明君,当今陛下是明君,宣德亦是明君,唯永宁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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