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为谁戴孝
姜姒要崔瑾瑜去九华殿向伏良人借一些书看,从前在长乐殿,她无事可做的时候便去看书,如今她又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消磨,自然想到要多读些书。
多读书总是没有坏处的。
崔瑾瑜空着手去,回来的时候背了满满两大包竹简,压得她气喘吁吁。
什么书都有,有史书,有兵法,有修身养性之论,有百科杂谈,也有戏文可以看。姜姒每一日在看书中度过,心境逐渐平和下来。
她甚至想,往后余生若就在载籍瀚海里度过,也实在是美事一桩。
是了,没有什么是比读书更好的事了。
她正享受这种孤独的时候,许之洐偏偏又来了。
他来的时候,姜姒坐在窗边埋头看书简,鎏金花木窗半开,悬着一个小香囊,日光透进窗子打在她脸上,娴静的模样十分美好。
但许之洐不喜欢这种娴静的模样。
他走近她时,她正沉浸在戏文中,看那书生与小姐的恩爱故事笑了起来。
书里的故事向来美好,郎才女貌,琴瑟和鸣,互敬互爱。
手里的书简突然被人拿走了,姜姒蓦地抬头,许之洐正拿起那竹简凝眉看着。
姜姒心里咯噔一声,他不来的时候,她心里便存了一分庆幸。
她忙起了身伏地磕头,“陛下。”
“听说你最近在看书。”
姜姒辨不明他声音里的情绪,低头小心回道,“是。”
他将手中的竹简扔到案上,翻开其余竹简,见是什么兵书、史书、医书、百科之类,脸色便沉了下来,冷声道,“这不是你该看的。”
姜姒一怔,怯懦道,“那......那臣妾只看看戏文罢。”
许之洐皱眉望她,越发不悦,“看了戏文,便也要学着生出书生小姐私奔的心思来么?”
姜姒呆滞住,慢慢垂下头去掩住眼中泪光隐隐,低低道,“陛下息怒,臣妾以后不看了。”
她原是以为他时隔这么久来,定会慢慢消了气,但他此时显然并没有消气。
殿内静默许久,气氛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怕他再动怒,姜姒想起那个做好的花枕头,便小心问道,“臣妾做好了枕头,陛下可愿看一看?”
许之洐没有说话,姜姒便窘迫跪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起身去取枕头。
直到听他淡淡地“嗯”了一声。
姜姒暗舒一口气,忙起身去柜中取了,但将那枕头拿在手中的时候,却又踟蹰不定起来。
枕头的针脚不够细密,这绸缎料子也不够鲜亮,看着暗沉沉的,后来她绣上去的那朵辛夷花用的丝线也有一些寡淡了。
何况,他定会嘲讽自己邀宠。
她有些磨蹭地走来,双手端着花枕头跪坐于他身前,却不敢去瞧他的脸色。
他拿在手中端量片刻,果然嫌弃不已,随手扔在地上,“赐周叔离罢。”
姜姒苍白着脸,她望着地上那个自己花了一整夜缝制出来的花枕头,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地上。
似她一样,被人弃若敝屣。
她深深埋着头,双手在广袖之中紧紧绞在一起,掐得指腹生疼,但仍旧维持着一丝平静,“陛下息怒。”
姜姒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去做什么,又不该做什么。
她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有一日兴起,见镜中右侧脸颊上的瘢痕浅了许多,便试着扑了些脂粉上去,果然见疤痕隐在脂粉中。
她难以置信,便叫来崔瑾瑜,“瑾瑜,你快来看!”
崔瑾瑜鲜少见她如此欢喜,赶紧笑着过来,“婕妤有什么开心事?”
她指着自己的脸颊,“你看!”
崔瑾瑜惊叹不已,“若不仔细看,竟看不出来一点儿疤痕!”
崔瑾瑜打心眼儿为她高兴,便有心给她画了明艳的妆容,“婕妤天生丽质,一向不肯打扮自己。奴婢空有一身化妆的好手艺,竟白白浪费了。从今日起,奴婢每日都要给婕妤好生妆扮。”
崔瑾瑜没有吹牛,她画的妆容美极了。
姜姒记得她只有一次画过如此明艳的妆容。
那是在建始十一年冬日,为诱使永宁帝出城射杀,白芙给她画了明艳妆容。
只那一次,而许之洐并没有见过。
崔瑾瑜叹道,“婕妤多美呀!陛下若见了婕妤用心妆扮,必是高兴的。”
对,姜姒想,他必是高兴的。从到了未央宫,他便命太医院的人来为她医治这道疤,如今算是初有成效。
因而当许之洐来的时候,她特意换了一身芙蓉色绣云纹的宫装,胭脂水粉一擦,一张脸便是倾国倾城,完美无瑕。
她欣喜地迎了上去施了跪拜礼,他却迟迟没有命她起身,只是打量着她。
他并没有高兴。
姜姒开始后悔起来,她后悔不该自作聪明,此番跪在地上,腿上膝头似有针毡一般,头便垂得越发得低,恨不得隐进地缝里去。
她该知道他不会喜欢的。
果然他察觉出了哪里不一样,俯下身来抬起她的脸,又是端详片刻,似笑非笑起来,“似个女昌女支一样,打扮给谁看?”
姜姒心里一颤,脸色煞白,一股酸痛感传遍五脏肺腑,四肢百骸,传至眸中颅顶,逼出了眼底的水雾。
他不喜欢。
并因此而看轻她。
姜姒回过神来,垂下眸子低声道,“陛下恕罪......”
随即慌忙拿出帕子去擦自己的脸,把脸上的脂粉抹得乱七八糟,重新露出那道长疤来。
她皮肤本就凝脂一般,此时即便擦去了脂粉,依旧看不出什么分别来,只是因过于用力,使得脸颊留下一道一道的红痕。
她把唇上的胭脂擦了去,髻上的步摇也赶紧摘了下来,若不是他尚在身前,她恨不得连那件芙蓉色的袍子也赶紧褪下去,并保证道,“臣妾不会再......”
她没有说下去,她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
她不会再画明艳的妆容,不会再涂明艳的口脂,不会再簪戴金钿步摇,也不会再穿明亮的衣袍。
他觉得她如此妆扮似个女昌女支,她便叫崔瑾瑜把这些全都收了起来,藏在衣柜最底下。她依旧穿素淡的衣裳,髻上也只敢用什么珠玉都没有的木簪子束住长发。
但他依旧不喜。
有一回崔瑾瑜在院子里发现一只受了伤的小麻雀,一瘸一拐的,飞也飞不起来,就歪在院子里,叫得戚戚艾艾,可可怜怜。
姜姒将小麻雀小心放在手心,柔声道,“它的腿受伤了。”
崔瑾瑜道,“那奴婢去取些药来,我们给它包扎一下罢。”
姜姒与崔瑾瑜就跪坐在青石板上,小心地给小麻雀上了药,又剪了细细的布条轻轻缠了上去,崔瑾瑜笑道,“也不知是怎么受的伤,小可怜儿似的。”
姜姒轻抚麻雀毛茸茸的小脑袋,温婉笑着,“会好起来的,等它能飞了,便放了它。”
崔瑾瑜笑着点头。
“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乍然响起的时候,姜姒心中一颤,她与崔瑾瑜忙起身前去行礼,“陛下长乐未央。”
他打量着她的穿着妆扮,好一会儿蹙眉道,“你如今又是在为谁戴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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