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被拴起来,还不错罢?
他从前用在姜姒身上的一切责罚,她正在一一奉还给他。
姜姒施施然走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许之洐,那倾国的面庞正含着毫不掩饰的笑意,“被拴起来的滋味,还不错罢?”
许之洐半睁眸子,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姒。
她素来不施粉黛,不藏心机。
她是他的奴隶,按照他的心意而活。他不愿看她穿的明艳,她便穿的素净。他不愿看她穿的素净,她便瑟瑟发抖,不知到底再该穿些什么。他不愿看她浓妆艳抹,她便连一点脂粉都不敢擦。他不愿看她出宫门,她便躲在牢笼之中小心侍奉。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姜姒,即便永宁三年九月大婚,她也不曾如此妆扮过。
他厌恶这样的姜姒,即便有着倾国倾城的颜色,也似个女昌女支一般。
但他不愿与姜姒说话,一句也不愿开口。
她袅袅娜娜走来,鄙夷地望着他,轻笑一声,“几日不见,便不认得了?”
后面的宫人垂手疾走几步上前,浮尘一扬,斥道,“见了长公主,还不磕头行礼?”
许之洐眯起眸子,只是冷冷地望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那宫人恼了,递了个眼色,便招呼另几个宫人上前,想将他摁在地上跪下。
正伸了手去,那败国之君只是骤然睁眸,一双眼光射寒星,那几个宫人便立时被骇住了,相顾慌张,逡巡着不敢动手。
他如今只是成了阶下囚,衣袍肮脏,面容不整,但那天潢贵胄的气度仍在,那一国之君的威严也半分不减。
姜姒没有开口,殿内便也僵持着。
好一会儿那人才嗤笑一声,“好大的阵仗。”
姜姒缦立成姿,含笑答道,“是,你也不曾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她在他身前跪坐下来,一双葱白如玉的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领,轻声啧道,“你从里到外,真是脏透了。”
许之洐脸色一白,这句话他对她说过,想想是在哪里说过,是在燕王宫。
因她穿着一件绣山桃的袍子去见裴成君,他便要她换上十分放荡的衣衫,记得那件那单薄薄的袍子领口十分宽大,将将能挂在肩上。她的抱腹与衬裙皆被他亲手扔去,因而胸前的轮廓与两条玉杵皆暴露无遗。
那时候他低声讥笑,“你看,这便是女昌女支了。”
就因为她说了一句“你不值得托付”的话,他便讽她,“你从里到外,已经脏透了。”
如今她依然穿着这样的衣袍,也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
她那双桃花眸子里半分情愫都没有,但若能从中抓到一丝情愫,他也不至如此难过悲哀。
她只记得他曾折辱过她的一切,她不记得他曾待她的好。
她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他的责罚,她不记得他一次次的施救与偏护。
她也不记得自己始终在背叛他,因许鹤仪背叛,因裴成君背叛,也因伯嬴背叛。
她的眼里都是恨。
她是许鹤仪的人,他怎么就忘记了,忘记了她的出身,忘记了她的背叛。她只需在甘泉宫外跪下来认了错,他便轻信了她,饮下她点的茶,饮下她端的酒。
是因为她在永巷日久,熬得他摧心挠肝罢?
她爱过好多人呀,唯独不爱他。
她离他很近,闻得到她身上扑着淡淡的桃花粉的香味。她额间画着红艳艳的山桃花,衣上也绣着红艳艳的山桃花,她原来也能那么鲜活明艳。
而他自己呢,他从前不允许自己的袍子沾半点尘土,如今却不得不穿着城破那日沾满血渍的里袍。这件里袍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呀,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上面还沾着他母亲的血。
殿内因生起炉子渐渐暖了起来,他已四五日不曾如此暖和过了。许之洐眸中酸涩,指间那绿宝石戒指硌得他掌心生疼。
他不该不听母亲的话。
他甚至想起赵世奕被活埋前恶狠狠地咒他,“燕王,你迟早要死在这女人手里!”
他如今果然要死在姜姒的手里。
若不是他的母亲把姜姒从甘泉宫带走,他只怕已经死在了这女人手里。
原先赵世奕受不住他的千刀万剐之刑,便质问他,“你们许家如此倒行逆施,不怕遭天谴吗!”
他许之洐从不信什么天谴,那不过是虚妄之言,荒诞无稽罢了。他若信这虚无缥缈的鬼东西,那不如索性从小便找个山洞进去猫着过一生,何必还半生筹谋,刀尖舔血。
那如今,算是遭了天谴吗?
他不知道。
眼前那被叫做长公主的人已嫌恶得掩住了小巧的鼻翼,“怎么,成了败国之君,连话都不会说了?”
“记得你从前折辱起人来,可是说不完的话呢!”
败国之君这四个字,是他心里永远抹不平的伤痛。他是新君,登极不足一年,他的治国之道尚未完全在乾朝疆土上施行,便成了败国之君。
他的父亲在位十五年,他的长兄在位三年。而他,他自认文治武功远胜于他的父亲与长兄,但不足一年,竟就成了败国之君。
许之洐脸色煞白,他忍住胸腔中一阵盖过一阵的破碎、悲凉、灼烧之感,眉头轻蹙,半晌方问,“你到底有多恨我?”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
姜姒淡淡不理。
他想,她定是恨毒了他,但从她脸上看不出半点恨与不恨来。
他未开口说话,却见姜姒施施然起了身,侧过脸朝婢子命道,“他是有洁癖的人,赐沐浴罢。”
万嬷嬷应了,忙吩咐人去备好木桶及热水。
许之洐只是闭上了眸子。
姜姒也并不扰他,自顾自在甘泉宫信步踱了起来,四下打量着。她从前来甘泉宫的次数一双手能数得过来,城破前夕那五日,才算真正地住过这天子寝殿。
打开漆着龙凤云纹的衣柜,取出了几件干净的袍子。这些袍子皆用杜衡香料仔细熏过,即便这柜子数日不曾开过,亦没有半点生霉的气息。
她将袍子扔给了宋瑶,似在赏赐一般,“送去罢。”
宋瑶应了一声,垂手端着衣袍送至浴桶一旁衣架子上搭着。他在沐浴,姜姒也不急,便在一旁等着,闲闲地把玩殿里的物件儿。
榻上那枕头依旧端正摆着。
长长的,两头圆圆的,暗淡淡的枕皮上绣着红红的辛夷花。
姜姒拿在手里,垂眸细细端量,那人的心却被揪了起来。
“既然赐给了周叔离,便不应在这里。”
“阿姒!”那人声音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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