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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从里到外,已经脏透了


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走了,再也没有人陪她了。

阿姎轻叹一声,她想紧紧抓住裴成君的手,想对他说,“裴哥哥,你再抱抱我吧,我怕往后余生的寒冬里,一个人觉得冷。你若抱抱我,待我想起你的怀抱来,便不再觉得冷。”

但她终究低下头没有说下去。

他亦是恪守着谦谦礼节,端端正正地站在那里。她记得第一次见裴成君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一身月华锦袍,温和有礼地立在夭夭灼灼的山桃花下。

她忍不住说道,“那天的山桃花,开得真好呀。”

裴成君笑着点点头,半晌轻声道,“阿姎,我走了。”

阿姎垂下头,眼泪顺着脸颊又滑了下来,她亦笑着点头,“好。”

他伸出手来,犹豫片刻又垂了下去,再片刻后转身离去了。再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再叮嘱一句话。

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他穿过了山桃树,穿过了长长的甬道,路过了琉璃河,就要消失在黑沉沉的宫门。

她情不自禁地远远跟着,跟随他穿过了山桃树,跟随他穿过了长长的甬道,亦跟随他路过了琉璃河,看着他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黑沉沉的宫门。

这世上待她最好的人,最信她的人,就要走了。他今日出了宫门,迎娶新嫁娘,便与自己再毫无干系了。

“裴哥哥!”

阿姎撕心裂肺地大喊了一声,惊飞了逗留在枝头的鸟雀肥鸽。

裴成君转过头来,他眼底沁泪,含笑望着她。

她精心画出来的妆容早就花了满脸,那一夜不眠的憔悴和着此时的悲痛,令她看起来支离破碎。

沉重的宫门开了又关上,他那颀长的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

阿姎无力地跪在地上,哭得满脸是泪。

她的裴哥哥,再也不会来看她了。

他将娶妻、生子,他将纵情恣意,眉挑烟火地过一生。

她哭得眼睛红肿,那别着木芙蓉的发髻似有千斤之重,压得她昏昏沉沉地垂下了头。她闭上了眸子,想哭却再也流不出眼泪来了。

“吱呀——”一声,沉重的宫门被推开,但见裴成君一身月华锦袍穿过宫门,穿过重重的白露秋霜朝她奔来,“阿姎!”

“裴哥哥!”

阿姎乍一起身摔了一跤,她仓促爬起身来亦向他奔赴而去。

紧紧相拥。

“没有裴哥哥,我会死的。”

裴成君的泪落在她发白的脸颊上,他怅然叹道,“阿姎,我今日一走,这一世都无法再安宁了。”

阿姎闭紧眸子哽咽道,“裴哥哥,我盼着你好好地过这一生。”

“方才宫门推开的时候,我已经知足了,这一生都知足了。我知道你会记挂着我,我便有勇气好好地活下去。”

哪怕有许之洐那样的恶鬼,她也会好好地活下去。

***

听桃枝说,她刚回长乐殿不久,燕王殿下便命人将那棵山桃树砍了,连根须都挖得干干静静。又砍成了柴火,送到了柴房去晾着,只等着晾干了再一把火烧完。

桃枝还说,那秋千也一同被砍了,一样成了柴火。

阿姎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他终是把她喜爱的一样样都摧毁了。

后来又听桃蔓小声嘀咕,那几日前被伯嬴埋在树下的吠吠,亦是被一起刨了出来,听说已然腐烂的不成样子,十分可怜,亦十分可怖。

阿姎闻言,眼泪唰地一下淌下来,心似是被千万支利剑齐齐穿透一般,千疮百孔都痛了起来,她忍不住掩面痛哭。

许之洐是恶鬼,是她永远无法原谅的恶鬼。

到了夜里,建章宫那人踏着月色推门而入。

桃枝桃蔓见他来,恭谨施礼道,“燕王殿下长乐无极。”随后便识趣地掩上门退了出去。

阿姎见他掀开竹帘,心中寒意顿起。她闭上眸子,轻颤着手将伏良人送的那支金簪子插在髻上。

他慢慢悠悠地踱了过来,将一件粉夭夭的袍子扔到她跟前,凉凉薄薄道,“换上。”

阿姎瞥向那件袍子,单薄薄的两层,与白日里她见裴成君时穿过的那一件极是相似,同是绣着明晃晃的山桃花,在烛光下十分烂漫,却好似在讥讽着自己。

阿姎拾起袍子,依言要往屏风后去,他却道,“就在此处。”

阿姎怔了一下,背过身去解腰间的丝绦,他却轻笑道,“转过身来。”

阿姎一顿,缓缓转过身来,愕然地看着他,“许之洐,你为何总要为难我?”

他索性站起身亲手去给她一件一件解开,欣赏着她胜雪却微微发抖的身子渐次暴露在他眼前,连同她的抱腹与衬裙也一并解开扔了。笑道,“听说你今日特意妆扮,就连见我的时候都没那么用心过。”

“不过无妨,本王面前,你不需妆扮,甚至什么都不必穿。”

阿姎脸色发白。

他一边给她换上新袍子,一边凑到她面前低声讥笑道,“许你去告别,不是许你浓妆艳抹,似个招摇的女昌女支。”

阿姎心里一酸,他总以折辱自己为乐。

他将她拉至铜镜之前,立在她身后,托住她的下颌调笑道,“你看,这便是女昌女支了。”

阿姎被迫抬起头来,那铜镜中的自己实在不堪,那单薄薄的袍子领口十分宽大,将将能挂在肩上。而抱腹与衬裙皆被他扔去,因而胸前的轮廓与两条玉杵皆暴露无遗,偏偏腰间紧束,勒得她有些喘不上来。

阿姎眸中含泪,她隐忍着不肯叫眼泪垂下。“在你眼里,我只是个女昌女支。”

他反问道,“你难道不是吗?”

她自然是。

她嫁过许鹤仪,又与裴成君过了夜,怎会认为自己不是呢?

他俯着身子,低头靠在她修长的颈间,她的后颈处曾因那木哨子被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来,如今也结了痂。那曾被蜡烛烫过的黑色印记倒还在,留在这似雪的肌肤上便尤显突兀。

隔着薄薄的袍子,许之洐轻勾描绘,“你惯是如此,总喜欢与男人纠缠不清。”

阿姎毛骨悚然,全身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疙瘩。

他却无情地调笑,“你看,你这身子,多么淫荡啊。”

“裴成君又怎么会想到,这个叫阿姎的,私下里是如此秽荡不堪。”

阿姎心中酸楚,再忍不住滑下泪来,“许之洐,是你的心过于肮脏。”

他笑着打量着铜镜中的阿姎,她流着泪的时候当真是极美。再细看去,她髻上簪着一支金簪子。这倒奇了,她素来不簪金戴玉,便是白日去见裴成君,也不过是簪戴一朵现摘的木芙蓉。如今被他蹂躏成这般,竟有心思妆扮自己,戴什么金簪子么?

事出反常,岂能无妖?

他信手将她髻上的金簪子拔了下来,看着那被打磨得尖尖细细的簪子泛着明晃晃的金泽,轻笑一声,随手将其折弯,轻巧巧地丢进了炉子里。

阿姎紧紧闭上眸子,暗暗咬着唇,她唯一能防身的武器也没有了。

“跪下。”他冷肃着脸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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