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殿下不看看她吗?”
听闻他近来在蓟州城外看上了一块风水宝地,要为自己修建陵墓。有时候一日不归,有时候数十日不回,但看不见许之洐终究是天大的好事。
过了好几日,姜姒才渐渐能看清周遭的轮廓。
但长乐殿的门依旧锁着,她也并不曾想着出去。
她孤身一人,无处可去。
她每天推开鎏金花木窗的时候,会看见伯嬴的身影模模糊糊地站在廊下。她便问,“伯嬴,你的腿伤好些了吗?”
伯嬴便道,“好多了。”
他会给她带点东西吃,不多,都是从他的饭食中省下来的。
许之洐自从那日将长乐殿落了锁,便不再叫人侍奉她。往日来送饭的婆子也不再来了,因而她每日只能靠着伯嬴的接济吃上几口。
他如今也是宫中奴仆,伙食又少又差,能挤出一口来给她已是不易。虽不至于饿死,但眼见着也日渐消瘦了下去。
最初几日还将将凑合。
日往菲薇,月来扶疏。再过几日,她便虚弱地卧在榻上起不了身了。
姜姒眼前模糊,身子又虚浮无力,她摸索着爬到殿门处,“伯嬴,你还在吗?”
殿外的人应起声来也不再似从前那般声如洪钟,“在。”
“你可以去找采莲娘子试试,”她虚弱衰惫,又叹息一声,“看她愿不愿意给我们一口饭吃。”
“眼下没有办法,只能去找她试试了。”
伯嬴应了一声,听他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一瘸一跛地走了。
姜姒等得心慌,若是伏良人也不肯帮忙,她与伯嬴一定会饿死在长乐殿。
想到建章宫那人,是真正地厌恶她,真正地想让她死。她不免笑出泪来,人心到底有多么凉薄。
过了许久才听到一重一轻的脚步声慢慢移来,姜姒打起精神,见伯嬴手里拿着几块点心从窗子塞进来,“采莲娘子早便回了母家,桃枝桃蔓不敢做主,只是把殿里现有的点心全部拿了给我,但并不多,只有五六块罢了。”
姜姒笑笑,“那已经很好了。”
她接过点心,留下两块,其余又递给了回去,“伯嬴,也苦了你了。”
伯嬴接过点心,没有说话,他也要撑不下去了。
再过一日,伯嬴见她迟迟没有动静,便去敲窗,“表小姐,表小姐!”
姜姒看着窗外模糊的影子,应了一声,发现那声音也只是停留在喉间,连自己都听不清楚。她无力再去应答伯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到日落时分雷声乍然响起,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姜姒陡然惊醒,朝窗外看去,那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子上,果然又下起了雨。
蓟州若是过了雨季,便很少下雨。姜姒那困扰了她一整个雨季的寒湿邪症,此时又彻骨地疼起来。
寻常用来熏艾所设的炉子早便不知灭了多久了,也许已经熄灭四日了,也许已经熄灭十日了。
哪里还顾得上生炉子熏艾,炉子里早便没有了炭,长乐殿也不曾有过艾叶,何况她已然饿得虚浮无力,挣扎在生死边缘。
至入了夜,雨势不见小,伯嬴大概也已经回了马厩。
偶然清醒的时候并不知是什么时辰,她觉得身上忽冷忽热,似是发起了高热。记得在巴郡那时,她也因为总被罚在马车外淋雨时常高热,那时尚且还是四公子的许平雁还对她多加照拂。
便是在最悲苦的境地,也总有人能帮她一把,这样想来,便不觉得那么苦了。她裹紧了锦衾,蜷在榻上生生地挨着。
做了许多梦。
梦起的也都是前尘往事。
姜姒想,我不能死,我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偏要好好地活下去。
死在这长乐殿里算什么。
这世上尚且还有一个人在爱她、护她、帮助她,她便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要活着,活着去看裴成君,去看她的姐姐姜芙,告诉她,姐姐,我已经不怨你了。
她要活着,想办法走出这长乐殿,走出这燕王宫。
她要活着,也给殿外一直守护的伯嬴谋一个好出路。
她挣扎着起身,从榻上滚了下来,朦胧间见那窗户已经破开,风把雨水斜斜地吹了进来,地上有伯嬴不知何时投进来的栗面饼,早被雨水泡软了。
她痛得蜷起身子来,这一身的病症,便是活下来,又能怎样呢?
忽听“砰——”的几声,有人将殿门踹开,随后便见伯嬴一瘸一拐地冲了进来,跟着进来的是伏良人和几个侍婢。
她们从雨里来,一个个都湿黏黏的。
“快把她扶到榻上去!生炉子!”伏良人焦急命道。
伯嬴将地上的姜姒抱起置上床榻,伏良人已经抱了她从母家带来的鹅毛锦衾裹紧了她,侍婢已然生起了炉子。
伏良人将阿姒抱在怀中,又招呼道,“快,拿粥来!”
桃枝桃蔓立即取来自花间阁带来的食盒,那食盒用油纸重重包着,又由婢子揣进怀中疾步跑来,因而打开的时候粥还是温的。
伏良人盛了粥,一勺一勺地仔细为姜姒喂下去。“殿下为何要这样待你,我看着都心疼。”
小半碗粥下肚,精气神也缓过一些来,但到底脸色纸白,姜姒抓紧了伏良人强笑道,“伏姐姐,你肯来看我。”
伏良人嗔道,“殿下去建陵多日不回,我受不了那几个贱人,近日都回了母家小住,今日才回来。若不是伯嬴冒雨去求我,我哪里知道你竟然落到这番境地?”
姜姒便道,“伏姐姐,伯嬴也饿坏了,多给他几碗粥吧。”
伏良人点点头,示意侍婢将食盒端给了伯嬴,转头又命道,“回去两个人速速做些羹汤饭菜送来,再带壶酒来。”
伏良人气道,“殿下总不至于要饿死你,若要你死,赐杯毒酒便是了,必是那四个贱皮子暗中生事。”
姜姒笑了一下,许之洐并不是第一次想让自己死,不过是死的手法多种多样,饿死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生了炉子也熏起了艾,殿里很快暖和了起来。姜姒一时放松下来,困意也渐渐泛起,她握住伏良人的手,“伏姐姐,你来了,我便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她渐渐要睡过去,似乎又听伏良人道,“殿下不在,那张螟蛉女的诏令却还在,裴家如今也是你的仰仗,我必要告诉裴家不可。”
雨快停下的时候,殿外响起疾奔的马蹄声,随即是步履匆匆之音,临到了廊下,那脚步声却又蓦地缓了下来。那人推开殿门,见满殿的艾草香暖融融的,那形销骨立的姜姒已窝在伏良人怀里睡着了。
来人见伯嬴还坐在外殿狼吞虎咽地埋头吃饭,头都不曾抬起,不由踢了他一脚,冷冷道,“饿死鬼投的胎?”
伯嬴见是许之洐来,忙又喝了几大口羹汤方才跪地磕头,“殿下。”
伏良人将姜姒小心放在榻上,又掖紧了鹅绒锦衾,施施然走来行了礼,“殿下,若不是良人来得及时,他们可不是要成了饿死鬼了?”
许之洐冷凝着脸,“这是何意?”
伏良人道,“长乐殿这数十日以来,没有人来送过饭。表小姐每日不过靠着伯嬴分出来一口饭苟活着,良人只知道今夜来时,表小姐也只剩下半口气了。”
许之洐顿了一会儿,问道,“那你为何不早来?”
伏良人便气鼓鼓道,“那四个长安来的里里外外地排挤我,我惹不起,自然只能回母家待着了。”
“你若做了侧妃,她们可还敢排挤你?”许之洐问道。
伏良人一怔,没想到他竟问起这样的话,只是垂眉道,“良人不知。”
见许之洐身上都是雨水,她忙拿了毯子给他裹上,又取了帕子为他擦脸,“殿下袍子都湿透了,可是刚从陵地回来?”
许之洐淡淡应了一声,转身便要往外走去。
伏良人忙问,“殿下不看看她?我见她的眼睛......”
许之洐没有回头,只是道,“天一亮我便走了。”
伏良人又追问,“那殿门还锁吗?”
但许之洐没有回答,他冒雨出了殿,那马尚还在雨中挨着淋,他翻身上马,借着长乐殿微弱的烛光往后看了一眼,随即打马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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