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四章 “这是伯嬴之幸”
董莺儿见已经警告了,便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与贵人有话要说。”
贾一莲忙拽起杨柳儿退了出去。
董莺儿牵着姜姒的手去了榻上坐下,叹道,“您受苦了,这些婢子敢如此欺辱,莫不是因了陛下那道诏令的缘故。这才十几日过去,崔姑姑便没了,可知您在这永巷之中十分艰难。”
姜姒抿唇微笑,“莺儿,拜托你转告皇后娘娘,多谢她记挂着我,也多谢你今日相救。”
董莺儿道,“您放心,奴婢定会转告娘娘。”
她继续道,“娘娘与您是多年的情分了,当时听闻您册封了夫人,陛下又赐您住在甘泉宫,真心为您高兴。只是陛下护您护得紧,娘娘一直无法得见。”
“后来不知怎的,您突然就悄无声息地被送到了永巷,因为没有消息,娘娘也是七八日后才得知。”
姜姒垂眸无话。
董莺儿低声道,“奴婢说句不该说的,娘娘也是让我劝您一句,陛下心里待您与旁人不同,您只要服软认个错,陛下立刻便能将您接回去。”
接回去,接回哪里去?
接回朱雀殿,还是接回甘泉宫那间刑罚室?
她害怕甘泉宫那暗不见光的刑罚室,害怕被吊在梁上,害怕被锁在笼中。
伏良人什么都不知道罢了,因为许之洐从来没有如此待过她。
董莺儿亦是什么都不知道,她还在继续说下去,“陛下心事重重,成日不痛快,即便在娘娘与襄夫人跟前,亦是不怎么说话。娘娘见您与陛下如此,忧心极了。”
“陛下知道您身子不好,并非有意让您劳累,只是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才会罚您来受受苦。您便向陛下认个错吧!”
姜姒淡淡笑道,“莺儿,伏姐姐的心意我明白。”
却只口不提认不认错回不回去的事。
“您再想想,若是想通了,便与永巷丞说一句,她自然会去椒房殿回禀。”
董莺儿劝不动她,也只得起了身,“奴婢出来时间久了,便先回去了。”
姜姒欠身送她出了厢房,见贾一莲与杨柳儿此时正在院中站着,董莺儿命道,“陛下与皇后娘娘一直牵挂着贵人,你们好生照看,莫要会错了意。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贵人身子虚弱,这浣衣的差事,你们自己想办法,莫要累着贵人,否则有你们好看。”
贾一莲忙躬身应是,“下官谨遵皇后娘娘懿旨,请娘娘与董姑姑放心。”
眼见着董莺儿与那几个嬷嬷的身影消失在永巷,贾一莲便开始训斥起杨柳儿来,“我已经提点你多次,不要生事不要生事,我这永巷丞的差事,迟早要被你嚯嚯完!”
杨柳儿虽脸上肿得厉害,心里却是十分不服气,“姨母,如今我有尹大人仰仗,姨母自然便也有尹大人仰仗,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住嘴!”贾一莲脸色黑沉沉得难看,极力压低声音斥道,“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杨柳儿似笑非笑地望着贾一莲,“怎的,外甥女儿攀上高枝儿,姨母不高兴。”
贾一莲暗暗环顾周遭,见无人敢望来,才鄙夷地睨着杨柳儿,“我们贾家,怎么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
杨柳儿神情亦是难看极了,若不是因脸色红肿,只怕还要更加难看几分,“姨母厉害,姨母有本事,姨母哪回见我出事护着我了?这次我若不攀上尹大人,只怕姨母今日只能见到我的尸身了!”
贾一莲面色动容,但依旧语气冰冷生硬,“是你屡教不改,岂能怪到我的头上。”
杨柳儿嗤笑一声,“所以我才要往上爬呀!”
贾一莲亦是冷笑,“你爬你的,只是夜里最好克制着些,省得让这永巷几百口子人看笑话。”
杨柳儿脸一白,不,她的脸红肿如猪头,因而看不出白来。
她瞪着贾一莲,“我不怕丢人,若是哪一日我代替姨母做了永巷丞,还请姨母不要怪罪。”
贾一莲冷然望着杨柳儿,“不是姨母看不起你,永巷丞是天子任命,你做不了。但出于对你母亲的姊妹情谊,我依然要提醒你一句,方才董姑姑的话你最好记在心里,不要再去招惹贵人,否则谁都兜不住你,便是尹大人也兜不住!”
杨柳儿不屑一笑,凑到贾一莲脸前,几乎要碰到贾一莲的鼻尖了,压低声音道,“多谢姨母提点,不过,管她什么贵人还是宫婢,淹死、闷死、毒死......有上千种法子死的不明不白!”
杨柳儿说着话,便往厢房里看来,目光锐利,杀机毕现,刚巧巧地落尽姜姒的眸子里。
姜姒手上数条人命,但撞上这样的目光依然心中一颤。
她太熟悉这样的目光。
***
到了夜里,姜姒愈发不敢在厢房之内入睡。
她依旧趁无人注意溜出永巷门,寻了处干净的宫墙脚下靠着。
如今永巷已经挂了宫灯,夜里倒不再那么暗了。虽偶尔有逐魂鸟乍然叫起,但有宫灯亮着,看起来不再可怖,她累极了便也昏沉睡去。
夜半微凉,但她感觉暖暖的,有什么声音在强有力地跳动,使她不再害怕,因而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安稳入眠。
醒来的时候,东方既白,姜姒发现自己竟在伯嬴怀中。他依旧似前几日一样,盘腿席地坐着,将她稳稳揽在怀里。
只是多了一件大氅,因而她没有察觉到冷意。
他靠着宫墙浅睡,姜姒不忍扰醒他,便没有动。
她只是看着伯嬴。
许之洐总将她踩进烂泥里狠狠践踏,而伯嬴却总要将她从烂泥之中托举起来。姜姒微微一动,大概是常年在许之洐身边的缘故,他的睡眠很浅,此时醒来,垂眸望着姜姒。
“姑娘冷吗?”
“我很暖和。”
下一个夜里,伯嬴依旧会来。
依旧似前几日一样,盘腿席地坐着,将她稳稳揽在怀里入睡。
姜姒心中歉疚,便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不必总来。”
“姑娘嫌我烦。”
“没有,伯嬴。”
“那是为何?”
“你白日在宫中巡守定然很累,我不愿再累着你。”
她总是不愿意麻烦旁人。
但伯嬴只怕她不愿意麻烦他。
他给她掖紧了大氅,垂眸道,“这是伯嬴之幸。”
姜姒便不再说话,她从大氅中伸出手来,偷偷地握住了他微凉的指尖。
她的手因总在永巷浆洗的缘故,又逢雨季寒湿发作,有些微肿。
伯嬴指尖一颤,片刻后反握住姜姒,将她葱段似的手塞回了温热的大氅之中。
但他没有松手。
姜姒记得在永宁三年冬,伯嬴被流寇砍成重伤,她问伯嬴,“伯嬴,你会一直跟着我吗?”
那时他说,“伯嬴是姑娘的马夫,自然一直跟着。”
此时她又问起了同样的话,“伯嬴,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她如今身份卑贱,而伯嬴却是禁卫军之首,因此她不敢再提“跟着”,只说“陪着”。
但伯嬴说的是与永宁三年一样的话,他说,“伯嬴是姑娘的马夫,自然一直跟着。”
姜姒望着伯嬴的眼睛,宛然笑起。
这糟糕的世间,有伯嬴,亦是她的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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