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五章 长公主请贺先生进殿

姜芙自认是天香国色，原是笃定了要拿下贺慕云。回宫后，便命人将芷阳宫清扫得一尘不染，还特地命人每日摘下开得最好的红梅插于陶罐之中，又在殿里每一处都熏了香料。

她从前飘零多年，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香料。后来做了永宁帝的容华之后，每日所用也都是来自西域的宫廷御用香料。

但她想，贺慕云这样的人，定是闻不惯西域香料的。她便差人专门做了梅香，这长安城四处被白皑皑的积雪埋着，他若是来了芷阳宫，见了这盛开的红梅，闻了这清幽的梅香，自然会对她刮目相看。

她想，贺慕云必是饮不惯宫廷御酒的，便特意命人去宫外酒家采买了梅子酒。这院中有梅树，殿内有美人，有梅花，有梅香，有美酒，还怕留不住贺慕云吗？

姜姒有伯嬴，她便要贺慕云。伯嬴有什么，从前不过是个护卫将军，是个马夫罢了，有什么呀，姜姒竟还警告她不要打伯嬴的主意，真真儿是天大的笑话。

贺慕云是帝师，这高华君子的气度，又岂是伯嬴可比。

伯嬴只会冷着个脸抱着一把破剑，如今虽不必成日立在廊下，但也并没有什么大出息，她姜芙又怎会打他的主意？

她又不像姜姒一样饥不择食。

她不免心中暗嘲，姜姒这个人，可真是拉低了姜家皇室的水准。

姜芙越想越得意，越想越不把姜姒与伯嬴放在眼里。只等着哪一日拿下了贺慕云，最好是挽着贺慕云的胳臂去姜姒与伯嬴面前好好晃荡晃荡，叫他们两个开开眼，看看什么才是天造地设，什么才是郎才女貌。

万事都准备妥当，便一心只等着贺慕云来了。

但贺慕云虽每日进宫，亦不过是去建章宫向天子授业讲学，若是讲完便也就出宫去了。

姜芙等得心慌意乱，那殿内的梅花都换了两三回了，总不见贺慕云往芷阳宫来。倒是一旁的平阳宫时不时响起鼓乐之音，越发令她躁动不安。听说昭武帝专门命人送去编钟，好给长公主打发时间。

到底是亲的，她姜芙一个外人，终究是比不得的。

但转念一想，姜姒会什么呀，她除了能点个茶，就是个废物罢了。便是有了那一排排的编钟也根本不会用，你听听，隔壁平阳宫奏得是什么鬼东西，“咚咚锵锵”的快把她一双耳朵震裂了。

她什么都比不过姜姒，如今看来，也唯有拿下贺慕云才能掰回一局。

但毕竟是公主之尊，贺慕云不来，她也总不好亲自去将人引到寝殿来，传出去终究是不像话。虽说她已经在宫里没了体面，但体面这东西，毕竟虚无缥缈的。谁敢乱嚼舌根，她多杀几个便是，杀多了，自然也就无人敢胡说了。

脸该要还是得要，体面该有还是得有。

大不了，去找江伯礼帮忙做媒，亦不是什么难事。江伯礼是她叔父，是摄政王，贺慕云是不会不给江伯礼这个面子的。

何况，那日与贺慕云在江伯礼的府邸中说话，能看出贺慕云看她的目光是不同的。

天天惦记着，人竟就往芷阳宫这边来了。

婢子穗娘欣欣然奔到殿内报喜，“公主，贺先生正往芷阳宫来呢！”

姜芙喜不自禁，忙起了身去铜镜前端量自己的妆容发饰，“穗娘，快看我的妆容如何？”

穗娘笑道，“再没有比公主更美的人儿了！”

姜芙一笑，那是自然。便是连旁边平阳宫那人亦是要比自己逊色三分，清汤寡水的，哪里比得上她这朱唇玉面的美艳模样。

高髻上簪着的赤金梅花步摇垂下长长的金珠子，额际亦是簪了金钿流苏，益发衬得她月貌花容，想来人间富贵也不过如此。

她心里欢喜，见瓶中的梅花开得正盛，伸手折了一小枝斜斜插进髻中。又左右端量几下，这才满意起身，提起拖地的华袍袅袅娜娜往外疾去。

出了大殿，竟下起雪来。她最是喜欢雪天，因而想道，若与贺慕云踏雪寻梅，岂不是正好？

到了宫门，果然见贺慕云刚巧过来。

此时周遭玉树琼枝，漫天的飞雪似青盘滚珠，而那披着大氅的人立在雪中如玉树临风，愈发衬得那出尘的气宇似瑶池仙人。

姜芙心中突突跳了几下，忙迎上前，“贺先生可算来了！”

贺慕云停住步子，颔首施礼，“朝华公主。”

姜芙便去拉他的手，“雪下得急，我一早便备好了梅子酒，贺先生快进殿饮一杯暖暖身子罢。”

贺慕云却并没有跟她走，只是含笑说道，“公主恕罪，慕云今日还有公事，改日再与公主饮酒。”

姜芙倒未曾想过会被贺慕云婉拒，人都到芷阳宫外了，还能有什么公事。因而便问，“贺先生有什么公事？”

贺慕云一笑，“奉陛下之命教习长公主奏乐。”

姜芙一怔，脸上的笑容便立时凝住了。再一会儿，索性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贺先生要去平阳宫？”

也是，平阳宫就在芷阳宫一旁。不是来芷阳宫的，自然是去平阳宫了。

贺慕云笑道，“是。”

姜芙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儿，搭在贺慕云腕间的双手似针扎了一般讪讪地垂了下去。

“天冷雪重，朝华公主快回宫吧。”

见贺慕云微微点了点头，正打算离去，姜芙不知怎的，突然开口问道，“贺先生可知道长公主从前的事？”

贺慕云淡淡笑道，“慕云从前不曾来过长安，不知长公主的事。”

姜芙忽地笑了一声，“没什么。”

“不管从前怎样，如今长公主身边也是有伯将军在的。伯将军去了平陵，眼见这几日就要回了。贺先生若要教什么，还是趁快吧，但不要叫伯将军知道的好。阿姒与伯将军在一起多年了，听说正有婚嫁的打算。”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贺慕云自然听得懂这其中的意思。

贺慕云笑道，“多谢公主提醒。”

垂眸又见她髻上还插着一株红梅，不免又道，“一枝梅花便已极好，却被那满头的金钗压住了生机。”

没有看见姜芙拢在广袖之中的指尖正掐得紧紧的，贺慕云微微欠身转身走了。这矗立千年之久的未央宫本是一副古朴沧桑的颜色，但四野周遭全被素净积雪覆着，在这十一月里倒显得没有那么萧瑟肃杀。

平阳宫就在芷阳宫一旁，离得十分近，贺慕云踏着雪没多久便也到了，隐隐听见有鼓乐之音断断续续地穿透重重雪幕。

叩响宫门，很快有宫人前来，见了贺慕云倒是十分惊讶，忙恭敬道，“贺先生怎么会来？”

贺慕云道，“奉陛下之命来，劳烦内官大人通传一声。”

那宫人忙应道，“贺先生稍侯，咱家这便去禀告公主。”

贺慕云便在宫门廊檐之下长身立着，那乐声越发清晰，听着时断时续地似是奏着《关雎》。

很快宫人躬身小跑着回来了，笑道，“长公主请贺先生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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