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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章 公子恕罪


董莺儿无法,只得抱着酒罐回去了。

待到午时,伯嬴从章台宫回来,看起来兴致很好。

“我向陛下请了诏令,请陛下赐婚。”他说着脸色一红,“就在正旦那日。”

姜姒莞尔,“好。”

“还有一道诏令。”

“还有什么诏令?”

伯嬴道,“朝代兴替皆有史书记载,前朝君王的结局不外三种,若非死在叛乱之中,便由新朝封个公爵,许其奉行前朝正朔。抑或圈禁起来好生将养,也为新朝博一个仁厚的美名。”

姜姒便大约知道了伯嬴的意思。

上一回便是因了贺慕云奉江伯礼之令要将乾废帝带走,她才愿去甘泉宫见那人最后一面。伯嬴说的三种结局,前两者占绝大多数。

她通览史书,允许前朝君王善终的屈指可数。即便封了公爵许其在封地之内奉行正朔,不久亦会莫名死去。

谁都知道留不得。

但伯嬴道,“他如今是真正的孤家寡人,再不会有什么机会东山再起了。我便向陛下陈情许他出宫,赐座宅子圈禁也罢,若能封个公爵,送到封地上,命人严守便是。”

但姜姒是极力反对的,“他只能留在宫里。”

伯嬴温声劝道,“阿姒,留与不留,便由陛下和摄政王决定,可好?”

是,许之洐是乾朝君王,如何处置是军政要事,该由天子与摄政王决定。她虽是长公主,到底不好置喙什么。

姜姒便也应了。她既要与伯嬴大婚,那人最后结局如何与她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应了要听伯嬴的,便不会再令他为难。

侍婢端了午膳进殿,姜姒与伯嬴便也落了座,还没有吃几口,谁知道董莺儿抱着酒罐又来了。

万嬷嬷引着她进了殿,她施了礼便在案前垂头立着。

董莺儿是故人,姜姒并不会为难她。

伯嬴不知情,但也并不会多问,只是坐在一旁听着。

董莺儿十分窘迫,“公主,二公子还让奴婢来,说公主不守信,是周幽王,是齐襄公,是孟武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齐襄公瓜熟而代,孟武伯食言而肥,说的都是不守信。)

“公子还说,若公主不肯认,便请伯将军评评理。”

姜姒蹙起眉头,斥道,“回去告诉他,若还要无理取闹,我只能叫人缝上他的嘴了!”

董莺儿一迟疑,还是上前一步把酒罐子放在了食案上,咬着唇道,“公子命奴婢把酒罐交给公主。”

说完赶紧退了出去,逃命一样地跑了。

殿内万嬷嬷等人见状赶紧退了出去,伯嬴便问,“你应了什么?”

姜姒的双手掩在广袖中用力攥着,垂眉不敢去瞧伯嬴,毕竟这赌约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一个要去甘泉宫生孩子,一个要被牵着在城墙上爬。

一时被惹恼应下的,原是做不得准。何况,她才是上位者,输赢皆由她来定。只是没想到,那人如此厚颜无耻,竟命董莺儿一次次抱着酒罐来。

见她不言,伯嬴轻声又问,“到底是什么?”

“前几日昭时来,他非要与我赌酒......”

赌约是什么,她却说不出口了。

他果然追问,“输了如何?”

姜姒忙道,“我没有输。”

伯嬴凝眉,“昨日才答应我,无论有什么事,都不要再避开我,难道忘了?”

姜姒道,“若我赢了,便......便牵他在城墙上走一圈。”

伯嬴低叹,“你何必用自己最厌恶的方式去待他。”

“若输了呢?”

姜姒的声音低了下来,“若输了,我与他同回甘泉宫......”

“仅仅如此吗?”

姜姒暗咬着唇,不敢抬头,“仅仅如此。”

那人捧起她的脸来,“若仅是如此,为何不敢看我?”

“告诉我,阿姒。”

姜姒无处躲藏,却死都不会把“给他生一个孩子”这样的话说给伯嬴听。她当时下了赌约,不过是笃定自己会赢,随口应下的罢了。

要处置一个阶下囚,随她的心意便是,何必要赌什么酒。只不过是要试试许之洐为了嬴到底能干出什么事来。

她带着几分哀求,“伯嬴,不要再问了,我不会输。”

伯嬴心中惘然,却也不再问下去,垂下手来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会再问,但你可以信我,无论何时。”

姜姒知道伯嬴是最值得信赖的人,怕他多虑,拉住他的手道,“我永远信你。”

“我不再问。”伯嬴笑道,“吃罢。”

这件事总算翻了过去,进完膳在寝殿阖目卧了半个多时辰,到了未时,见姜姒与伯嬴已经醒来,众人便进了正殿继续收拾起行装衣物来。

姜姒依旧卧着不肯动,伯嬴却起了身,“我要去甘泉宫与公子告别,你在殿里等我。”

姜姒抓住他的手,“可我不愿你去见他。”

许之洐那个人一向不会说话,此番见了伯嬴定要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或者说起汤泉断腕那件事,或者再提起赌约生子一事。

那人嘴贱,一定会胡说一通。

伯嬴笑道,“很快便回。”

说罢摸了摸她散开的乌发,“什么都不要担心。”

姜姒不再坚持,心中虽不安,却也松开了手,只是叮嘱道,“他若说什么,你都不要信。”

伯嬴点头,“我只信你,你亦可信我。”

他起身披了大氅往甘泉宫走去,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倒显得比往常更冷几分。他踩着姜姒亲手缝制的鞋垫,踩得积雪咯吱咯吱作响。

甘泉宫外还是重兵把守,但因了有董莺儿侍奉,殿内倒暖和许多,炉子熊熊燃着,不似从前那般冷清可怜。

伯嬴看着曾经的九五之尊被囚在甘泉,一条粗重的铁链锁在了他的脚腕与榻腿之上,他的左腕缠着厚厚的布带,额际还烙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囚”字。

他曾经的寝殿亦成了坚固的牢笼。

伯嬴意乱心忧,他不忍看那残败的君王,那是他陪伴了十五年的手足同袍。

见他来,董莺儿施了礼,但因此时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便也什么都没有说,静静地退到了一旁候着。

许之洐正卧在榻上,伯嬴把酒罐放于长案,微微欠了身,其后跪坐一旁,斟了一杯酒,自顾自饮了下去。

继而叹道,“公子待我有知遇之恩,又情同手足,屡屡恕我大不敬之罪,我却背弃了公子。”

话音甫落,他起了身退后一步伏地叩首,“公子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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