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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反抗


许鹤仪频频来栖梧阁,到底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这日一早顾念念携沈襄浓一起来了栖梧阁,看着跑来跑去的欢喜,甚是机灵可爱,沈襄浓便一把抱了起来,心里泛着酸道,“呀,原来这就是殿下送的狮子狗。”

素芫在一旁插嘴道,“这狮子狗难寻得很,整个儿长安的贵族也没有几只。便是宫里,也只有贵妃才有呢。”

顾念念便幽幽笑道,“殿下有心。”

姜姒见了礼,见侍婢们鱼贯而入端来许多上好的补药,听顾念念道,“本宫虽在椒菽殿,却也知道妹妹在栖梧阁的状况,这些补药,便赐给妹妹滋养身子。”

姜姒听出顾念念的意思,左右不过是说她人虽在椒菽殿,这栖梧阁的一举一动她都清楚着呢。姜姒谢过顾念念,又听沈襄浓笑着打趣,“殿下和太子妃姐姐什么时候也疼疼臣妾,人家的流光殿呀,可真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

顾念念便伸出细长玉指轻点沈襄浓的额头,娇嗔道,“你呀,你要什么,又何时短缺过你!”

沈襄浓咯咯笑着躲开,“可臣妾想要这狮子狗,姐姐也能做主赐给臣妾么?”

姜姒心里一紧,沈襄浓竟打起欢喜的主意来。

顾念念瞧着姜姒,片刻方道,“左右是姜妹妹的狮子狗,你若要,也得要姜妹妹同意才行。”

沈襄浓便摸着欢喜的小脑袋问姜姒,“姜妹妹可愿把这小狗送给我?我呀,终日寂寞,如今也不求殿下去流光殿,也不似太子妃姐姐有身孕盼头,我是什么也没有,就是看上这毛茸茸的小东西了。”

姜姒本无心与她们争抢些什么,但许鹤仪给她的欢喜,她万万不会放手。因而,她不过是垂着眸子不说话,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白芙忍不住道,“沈宝林,这可是太子殿下送的。若是殿下再来栖梧阁,见不着欢喜了,只怕会怪罪沈宝林夺人所爱。”

沈襄浓白了一眼白芙,道,“白芙姑娘急什么,我这不是在过问姜妹妹的意思么?”

说着又从髻上拔出一只金钗来,塞进姜姒手心,“我呀,我可不会夺人所爱,便用这金钗来换,姜妹妹可愿意?”

姜姒将金钗还她,笑道,“奴婢素来不带金钗,若沈宝林实在喜爱,便将欢喜带回养几日吧。”

沈襄浓便有些生气,怏怏不乐地将欢喜摔倒地上,冷哼道,“真是小气,连只狗都不舍得给。”

欢喜摔到地上惨叫一声,一瘸一拐地站起来,白芙忙将它抱到一边,皱着眉头瞟了沈襄浓一眼。

什么人呐这是。

顾念念这才道,“不过是个畜生罢了,有什么好争的。沈宝林你也是,你父亲是太傅,寻一只狮子狗有什么难的。”

沈襄浓便也笑起来,“是呀,我父亲是当朝太傅,岂是姜妹妹这孤女能比的。像我这般家世门第,要什么没有呢!”

姜姒的心一颤,便也低眉顺眼地不再说话。她不过是个孤女,就算如今是自由身了,又能如何呢?位高者的一句话,便能左右了她的生死存活。

她不说话,沈襄浓便也觉得没什么趣儿了。一行人临走前,顾念念特地站在姜姒身旁,声音不高不低地提点道,“可纵是殿下再有心,也不要自己失了分寸,你可清楚了?”

原本有了欢喜,姜姒的眼里慢慢地有了光。可是顾念念与沈襄浓隔三差五地便来提点一番,若非让她少出现在许鹤仪面前,便是叫她谨守本分,与许鹤仪保持主仆的距离。

白芙见她又整日地怏怏不乐,便劝,“好在太子殿下心里有你。旁人的话,何必往心里去,不理会便是。”

姜姒便叹气,“姐姐,从前跟在大公子身边,从未觉得累过。”

白芙摸着欢喜的脑袋,劝道,“可是大公子做了太子,与从前便不一样了。”

接着,又兀自笑了起来,“若是哪一日,燕王殿下做了天子,必......”

姜姒慌忙打断她,低声道,“姐姐!小心祸从口出!”

白芙虽心里不服气,但见她精神好了一些,便又语重心长地劝慰,“阿姒,你既然决心留在东宫,要不就做贵人,要不就安守本分做个侍婢。”

“没别的法子。”她又补充道。

姜姒抱过欢喜来,望着窗外蓊蓊郁郁的梨树出神。就在不久前,许鹤仪尚在满树梨花下站着,笑着看着她。但那仿佛已是许多年之前的事了,如今树上已经结满了梨子。

又听白芙低低道,“殿下也快回来了。”

她说的是许之洐。

“姐姐不必再与我说起他。”姜姒眸光一黯,别开脸道。

她与许之洐,已是一别两宽,各不相欠了。

*

晌午,听见管乐在院中与人低低说话。白芙从轩窗中探去脑袋去,发现是徐安,便冲屋里说了一声,“徐将军来了。”

须臾,果然听徐安在门外道,“姑娘,殿下想请姑娘过去点茶。”

管乐还在一旁絮絮叨叨,“殿下身子未愈,怎能喝茶呢?”

徐安便笑道,“许久未喝,殿下十分想念。”

姜姒浅浅一笑,应了一声,整理了一下发髻,便随徐安去了重华殿。

只是这一去,却给自己引来了不小的麻烦。

点完茶从重华殿出来没多久,姜姒正往栖梧阁走,却被迎面走来的两个婆子拦住了,“姜姑娘,沈宝林请您过去叙个话。”

姜姒停了脚步,“宝林可有什么事?”

“老奴哪里知道,姑娘去了便知。”婆子说着便催促着姜姒赶紧走。

姜姒与沈襄浓素来没什么交往,若说抵牾的话,便是一大早沈襄浓打欢喜的主意,在她这里碰了钉子。

也许是要针对欢喜软硬兼施。

婆子在一侧敦催着,姜姒来不及多想,便也随婆子走了。到了流光殿,听里面在咣咣摔东西,姜姒便问起门口侍奉的侍婢,“姐姐,沈宝林因为什么不悦?”

侍婢只是掀开帘子,并没有说什么话。

进了殿,见地上摔碎了不少瓷瓶子。沈襄浓一脸怒色,见她进了门,急走几步已是一巴掌甩了过来。

姜姒生生承受了这一巴掌,愕然地看着沈襄浓。但她声音平和,叫人听不出她心里的情绪来,“奴婢做错了什么,沈宝林如此动怒?”

沈襄浓冷笑,“你好大的胆子!殿下如今身子成什么样子了,你居然还敢叫殿下喝茶!我看,是你这狐媚子借着点茶的工夫,好去勾引殿下吧!”

姜姒跪下施了礼,恭敬道,“沈宝林息怒,是殿下想要喝茶,徐将军亲自来请,奴婢不能回绝。”

沈襄浓哼了一声,又斥,“太子妃的话,你是一点儿都听不进去呀!”

“太子妃的话,奴婢都记着,也并没有逾矩。”姜姒低眉道。

“还敢嘴硬!”沈襄浓哪里听得进姜姒的分辩,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通训斥。

“太子妃如今有孕,动不得怒,也看不得什么狐媚子去殿下跟前晃荡。”

“难不成,你想趁机上位?”

“我劝你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你若是安分守己,太子妃尚能留你。你若是不安分,我沈襄浓首先便饶不了你!”

沈襄浓自嫁进来尚未承宠,先前有长姝压着,沈襄浓不过是个宝林,一直依附于顾念念,不过是偶尔去她们跟前哭哭,不敢翻腾出什么浪花来。如今顾念念做了太子妃,东宫又没有什么旁的主子,除了顾念念便是她沈襄浓了,自然敢仗着自己是流光殿主位,家世背景又好,做起了正经主子了。

眼下又是一口一个太子妃,想必是受了顾念念的点拨,来给姜姒点儿苦头吃。

姜姒垂着头道,“沈宝林的话,奴婢也都记得了。”

沈襄浓这才落了座,阴着脸道,“把这碎渣子一点儿一点儿捡起来。”

这吃人的规矩礼教,明面上是一点反抗不得。姜姒低低应了一声,依言便去捡地上的碎瓶渣子。

沈襄浓见她温顺地跪着听她的命令,倒笑起来,“不过是一条狗,倒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姜姒手一顿,抬起眸子,看见沈襄浓已走过来,抬起镶着玳瑁的丝履,重重地踩到她握着碎瓷的手上。姜姒惨叫一声,碎瓷已生生地扎进她的手中,淌出鲜红的血来。

沈襄浓笑着碾压她的手,姜姒疼出泪来,手里不知扎进多少碎渣。她浑身战栗着,眼睛赤红地瞪着她,“沈宝林!你不怕殿下降你的罪!”

沈襄浓到底是被唬住了,她毕竟从未做过这样的事,当下稳了稳心神,抬起脚来,“今日便先放你走了,若是不长脑子,再敢去勾引殿下,仔细你这身皮!”

姜姒抬起手来,掌心指间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瓷渣子,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淌血。原不过是要回到东宫,像从前一样。即便许鹤仪做了太子也娶了妻,只要相安无事,她也没什么可求的。谁能想到,如今纵然在许鹤仪身旁,若没有什么地位,照样被人踩在脚下欺压凌侮。

许鹤仪已经不是未婚的大公子,这里也已不是从前的东宫了。

白芙的话便乍然出现在她的心里。

要不就做贵人,要不就恪守本分去做个侍婢。做不成贵人,又不甘心做个侍婢,便只能被人踩在脚下。

想要什么,便自己去争,自己去抢!不争不抢,坐以待毙,又有什么好结果吗?

难道被许之洐伤了一回,便活不下去了吗?

便任由顾念念与沈襄浓肆意踩在脚下吗?

不!

绝不!

姜姒起身,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流光殿。那午后的日光刺得人眼睛生疼,远远见徐安似乎正往这里走来,姜姒忽而笑了起来。她捂住脸,在脸上印上了一只血手印,又紧走几步摔到地上,那只血淋淋的手在青石板上淌着血,格外刺目。

闭上眸子前,见徐安已经往这里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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