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采莲娘子

徐安如今尚在燕王宫之中休整，竟不急着回长安。因而许之洐便愈发不许裴成君进宫，以免被徐安看见，平白再生出别的事端来。

那徐安十分八卦，每日在宫里闲逛，就连见到宫人侍婢都能聊上几句，看着倒像是要打探什么事。

那夜伯赢与白芙受罚，便被徐安听到了耳中。这伯赢与白芙俱是跟随许之洐多年的老人儿了，竟能被责罚至此，可见她二人受罚的引子必是对许之洐极为重要的人。

建始十一年燕王为美人弃江山的事朝野尽知，据探子来报，永宁元年许之洐到燕国之后，也只对一个叫“表小姐”的人尤为不同。关于许之洐的亲戚，许鹤仪与徐安怎会不知道，除了顾念念，他哪有什么“表妹”“表姐”的？

因而，那日宴饮时，许之洐虽说姜姒已经死了，但徐安暗忖那表小姐便是姜姒。他千方百计地打听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听有人小声议论说长信殿里锁着人呢，他便命芫华趁人不备时去长信殿查看，果然长信殿里的人便是许鹤仪一心要找的姜姑娘。

徐安飞鸽传书至长安，把姜姒如今的情形一五一十告诉了永宁帝，询问永宁帝的意思。未收到许鹤仪的回信时，他只是佯称路途疲累，需要好生休整一番，故而在燕王宫中逗留着。

这王宫之中好戏倒是不少。

先是伏御史家的小姐伏良人见宫里突然来了五位家人子，一位被册封为侧妃，一位被封了美人，心中焦虑。为了讨得燕王的召幸，央求她的父亲伏御史特意组织了一场荷花宴会，极力邀请许之洐前往。

说是御史府中有一大片荷塘，这时节荷花开得正好，便着人在荷塘安置了数条长案，每条长案均有七八支细颈长陶瓶，其中插着一大早采摘的荷花和鲜莲蓬，十分雅致。

就连宴会上所食，每一样亦是以藕荷入馔，像是荷香鲤鱼、糯米扣莲、荷叶羹、荷花酥、荷香虾仁、瑶柱莲藕汤，不仅味道鲜美，而且雅趣十足。

宴会以荷叶为酒觞，若是有饮不得酒的女眷，则煮好香茗，在这炎夏时节清心降火。

这荷花宴原本南境楚国、淮南才有，伏御史年轻时因去过楚国，恰遇上荷花宴这样的雅事，因而念念不忘。回了燕国之后，便叫人专门开出一大块荷田来，遍植荷花，每年雨季一过，便要请这蓟州名门望族聚集荷塘，赏荷消溽。

徐安因是骠骑将军，又奉天子之命，因而也在受邀之列。

荷藕亦为“因合得偶”之意，伏御史的意思，也便十分明显了。徐安逗留燕国本便是为了等许鹤仪的信，顺便监视许之洐，自然乐得体验一把燕国的风土人情。

众人对许之洐施了礼，又寒暄一番方才落了座。因雨季刚过，又在树荫下荷塘边，因而凉意习习，并不觉得热。

徐安跪坐一旁饮酒，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伏良人的把戏。自许鹤仪南面称帝，入主了未央宫，他便也在宫中见了不少宫斗的花招，简直叫人眼花缭乱。老实说，他虽是男子，是将军，但看着女人争来斗去的，与战场的厮杀也没什么两样。不，比战场的厮杀要高明的多。

且不说宫里的后妃怎样，徐安自己也娶了妻纳了妾，每日也是饱受妻妾争斗之苦。

女人玩起心机来，男人还是靠边站为妥。

众人正饮酒尝馔，果然听一阵清越歌声穿透层云又隐进重重荷塘之中，继而一叶扁舟拨开田田莲叶，露出姿容甚好的少女来。

那兰舟上的少女羞羞答答，轻歌曼舞间，也偷偷瞧上许之洐几眼。髻上别着的莲花映得她花容月貌，脸蛋红扑扑的，一身绿罗裙与这荷塘融为一体，腰间荷色的丝绦束得是不堪一握，引人遐思。

倒似楚国采莲女一般，鲜翠欲滴，野趣十足。

徐安便击掌笑道，“妙呀！”

许之洐轻晃着手中的角觞，“徐将军若有意，本王便做主赐婚，也好尽我燕国东道主之谊。”

徐安连忙推辞，“不敢不敢，末将家中已有妻妾，岂敢耽误伏家小姐？”

许之洐笑而不语，但见伏良人离了兰舟，抱起满怀的荷花莲蓬上了岸。她本从荷塘中穿来，一身绿罗裙沾着星星点点的露珠，此刻她袅袅娜娜地向许之洐施了礼，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盈盈道，“燕王殿下长乐无极。”

这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十个字，在此时的伏良人跟前已然逊色三分。

这时伏母也一袭华袍笑着跪拜在地，“燕王殿下长乐无极。”

许之洐笑道，“夫人快起身吧。”

伏母端庄起了身笑道，“小女央了御史办了这荷花宴，臣妇知道小女思慕殿下已久，又拗不过她，也只好腆着脸来求殿下了，只盼殿下勿怪。”

徐安不免感慨，燕国民风果然开放，想不到伏母竟当着蓟州城这么多名门望族的面为伏良人求嫁。

那荷叶连连无穷碧，映日荷花亦叫人别有一番心境。许之洐沉吟半晌，指尖无意地敲点着长案，“自然，先前良人在宫中伴读时，与本王亦是渊源颇深。便封伏良人为采莲娘子，年俸禄一千石，爵比少上造，明日便进宫去吧。”

徐安心道，乾朝不管是天子还是诸侯王，皆未有过“娘子”称号。此时许之洐独创了采莲娘子的名头，虽比不得苏采女的侧妃，却又比美人的位份更高，不上不下，倒足以制衡苏采女了。

伏良人心里欢喜，与伏御史并伏母俱是跪地拜谢，“谢过殿下。”

徐安了然一笑，燕王暴戾荒淫好女色的名声，只怕是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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