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赐名长嘴猪
几年重见,依旧秀色照清眸。
这是她爱慕多年的大公子,亦是她心意难平的东宫太子。
她原本有许多话要问许鹤仪,问他可还怪罪自己,问他送至张掖大营中的信里写了什么,问他......问他建始十一年冬在西安/门为何......为何迟迟不肯救下自己。
原本是想问的,可到底也过去了数年,他们已然走上了不同的路。
他是九五至尊的天子,她是已故定国侯未过门的遗孀。这两条路南辕北辙,渐行渐远,至今已是形同陌路了。
因而那些原本想问的话,如今已不知该从何问起,也不必再问,便堪堪凝在了唇边,又咽回喉间心头。
姜姒怔忪许久,直到许鹤仪眉眼间含着笑意,温和地唤她,“阿姒。”
她这才回过神来,惊觉自己一双素手尚还抵在他的胸前,兀自收回,退后几步伏地跪拜,“臣妇姜姒拜见陛下,愿陛下长乐未央。”
许鹤仪微微颔首,扶她起身,“数年不见,你还好吗?”
姜姒浅笑道,“好。”
许鹤仪轻叹,“时间过得多快,你才五岁的时候便跟在朕身边了,如今已是第十四年。”
姜姒垂着头,没有接话。
她心里关于许鹤仪的一切,仿佛已很遥远。
见她不语,许鹤仪温和笑道,“过去的事,你便没有什么想问朕的吗?”
姜姒浅笑摇头。
许鹤仪叹息一声,片刻方道,“你不再是从前的姜姒了。”
姜姒垂眸笑道,“人总会长大的。”
距离那个一张白纸般十六岁的姜姒已过去三年了,这三年,她经历得太多,早就磨平了棱角心性。有什么想不开的,慢慢也就想开了。
她平和说道,“陛下也不再是从前的大公子。”
见许鹤仪立在高大的殿宇之旁,天潢贵胄,自是金尊玉贵,此刻眸底却恍然掠过一丝黯然。
姜姒屈身道,“犬子不识宫中的路,已经走远了,臣妇便先告退了。”
“阿姒。”许鹤仪叫道。
姜姒止住脚步,垂眉敛目问起,“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他一时又缄默起来,姜姒便也不催促,只是平静地立在一旁,等他继续说起。
许鹤仪定定地打量着她,状若无意道,“这身命妇朝服很衬你,但你更衬王后大帛。”
姜姒愕然抬眸,见他眸色幽深,意有所指,一时之间心绪复杂,忙跪地道,“臣妇已在定国侯灵前起誓,守孝三年,终生不嫁,望陛下成全。”
许鹤仪顿了一会儿方道,“看来定国侯必是十分出色的人物,可惜朕无缘得见。”
匆匆告别许鹤仪,姜姒赶去花间阁,见董莺儿一脸焦虑之色正要往殿外走去。
姜姒忙拦下她,问道,“莺儿姑娘,昭时可在殿内?”
董莺儿摇头道,“夫人,昭时公子半路被芫容华带走了,奴婢正不知该怎么办,想要禀告良侧妃,结果良侧妃已经去建章宫布置家宴了。”
姜姒心里一惊,随即脊背发寒。
芫华一向居心不轨,如今她的旧主人顾念念随天子北巡,她们主仆二人必然又要搅/弄生事。
姜姒提起裙摆便往芫华的寝殿奔去,她心里慌得厉害,生怕裴昭时遭遇不测,那额际的步摇晃打得她厉害,她索性拔去步摇握在手中,愈发加快了步子。
好不容易赶到芫华的寝殿,见裴昭时正一个人坐在殿外吃起了乳酪酥。
“昭时!”
姜姒的心没来由地一跳,忙从裴昭时手中夺下乳酪酥,拔下银簪子便去试毒。
银簪没有变色。
总算虚惊一场,否则,此时怕是再见不到活生生的裴昭时了。
姜姒长舒一口气,正暗自庆幸着,只见芫华悠悠自殿里走来,意味不明笑道,“裴夫人来得倒是快,放心,我既有心要带昭时公子来,又怎会下毒呢?”
姜姒拉住裴昭时的手,站起身直视芫华,“芫容华半路将昭时带走,可有什么事?”
芫华笑道,“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看见孩子喜欢罢了。”
姜姒沉声道,“你若喜欢孩子,便该自己生一个。旁人的再好,终究不是自己的。”
芫华走到姜姒身旁,轻笑一声,“我原以为你是个无欲无求的,果然,你的软肋竟在此处。”
姜姒目光陡然一沉,提高了声量,“是我的软肋,亦是我的铠甲。”
“听着,素芫,离我的孩子远远的。”她目光锋利地盯着芫华,“从前东宫旧事我不与你计较,但你若敢把心思打到昭时身上,我姜姒定新账旧账一起清算,要你加倍奉还。”
芫华不曾见过姜姒这般凶狠,这“素芫”二字亦令她心头一颤。
她本是婢子出身,虽从家人子一路做到容华的位份,但这容华位份如何得来,旁人不知,她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
“素芫”二字便让她漏了怯,到底是从前卑贱,底气不足。芫华愣怔当场,下意识吞咽了几回口水,才笑道,“裴夫人何必动怒,我到底没做过什么。不过是见昭时公子可爱伶俐,请他过来陪陪我这个深宫孤苦的人罢了。”
姜姒眸中含着警告,“最好如此,但不要再有下一次。”
芫华暗自倒吸一口气,这裴夫人显然已不是从前那个任由她们主仆二人拿捏的姜良媛了。见姜姒话音甫落,已经牵着裴昭时疾步离开了,芫华心里闷闷的,一时不知该向何处撒气。
转身回到殿内,见婢子正垂手拱袖立在门口,方才她在廊下的窘态不知有多少被这婢子瞧见了去。芫华一股无名火冲上脑门,一巴掌甩到那婢子脸上,斥道,“贱婢!杵在这儿干什么?”
那婢子脸上火辣辣地生疼,也不敢去捂脸,慌忙伏地跪下求饶,“容华息怒,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
芫华一听这话,心里越发恼火。向来如此说话的都是什么都听全乎了的,她反倒笑起来,捏起婢子的脸,迫使婢子扬起头来,冷森森道,“她叫我‘素芫’,你可听清了?”
婢子赶紧摇头,“容华饶命,奴婢没有听见!奴婢什么都没有听见!”
芫华指甲尖长,那婢子原本粉嫩嫩的脸生生地被她的指甲戳了进去,登时渗出血来。
婢子寻常被芫华打怕了,此时瑟瑟不敢动弹,只是盈盈欲泣,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越发令芫华嫌恶。
“死鸭子嘴硬。”芫华嗤笑着,“你觉得‘素芫’好听还是‘芫华’好听?”
婢子慌得发抖,“都好听。”
芫华便狞笑起来,她越是笑着,婢子越是恐慌。果然芫华凝神想了一会儿,“你也觉得‘素芫’不好听罢?听起来便是个侍婢的名字。”
那侍婢脸颊生疼,心知自己定然是破了相,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免得再去激怒她。
“你倒是有个不错的名字,”芫华忽道,“你叫冯宝怜,有名有姓的。”
她说着便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征询意见似的问道,“你觉得‘豕(shǐ)儿’这个名字怎样?”
婢子惊恐地望着芫华,豕乃长嘴猪之意,她竟要给自己改成这样的名字吗?
芫华面目狰狞笑着,“豕儿,这名字极好,以后你便叫豕儿了。”
婢子流着泪,那眼泪咸咸地滑进被芫华尖利指甲戳出的洞里,疼得她龇牙咧嘴,只得应道,“奴婢遵命。”
芫华这才放过她,命道,“去大殿外,告诉每一个过往的宫人——你叫豕儿。”
豕儿哭着应下,垂着头慌忙退出去,那两侧脸颊布满了五处深深的血窟窿,她也不敢去包扎。只是听命立在殿外,若有人路过,便低着头道,“我叫豕儿。”
“我叫豕儿。”
“我叫豕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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