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金丝雀
方才苏采女进殿时,姜姒便见她亲自提着这东西,只是用绸布盖着,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
此刻那绸布乍一掀开,露出一架金色的笼子来,里面一只金丝雀被细细的金链条拴住了脚腕正上下蹦着。
姜姒的脸色蓦然一白。
她在燕王宫时,曾被许之洐用赤金锁链锁在长乐殿,这事儿苏采女是知道的。如今这朱雀殿又带一个“雀”字,想来苏采女是在暗讽她不过是许之洐豢养的一只金丝雀罢了。
姜姒强自镇定,平和问道,“皇后娘娘这是何意?”
苏采女笑道,“没什么别的意思,本宫见这金丝雀实在美丽,便想到了姜婕妤。”
说着打量着朱雀殿,啧得一声叹,“这朱雀殿的名字还真是特意为姜婕妤所设,便如本宫这支赤金打造的笼子一般,把个活生生的人像只金丝雀一样养在这里,真是妙呀!”
姜姒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原是明白许之洐的意思,但眼下被旁人一句话点破的时候,仍旧激起了心头千尺浪涛。
数日前许之洐尚还针对那只麻雀,说什么“雀儿就应该住在笼子里”。
“本宫原是不明白,平阳宫这件事怎的单单没有处罚姜婕妤,后来总算想明白了。”
姜姒脑中一片空白,顺着她的话问道,“明白了什么?”
苏采女掩唇浅笑,“人犯了错,自然要受处罚,是人之常情。雀儿呢?雀又不是人,犯了错关进笼子里好生调教着便是,何苦费心思去责罚呢?姜婕妤你说是与不是?”
姜姒骤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何尝不是如此。
许之洐没有罚她,只是不许她出门,不许她读书,什么都不许她去做,难道不是将她当作了犯错的金丝雀了吗?
金丝雀。
金丝雀自然不必走出笼子,也自然不必有什么思想,只需得乖乖服从主人的意志便是。
她原以为许之洐不管怎样待她,到底心里是有她一席之地的。
待被点破了,也想明白了,她心里仅存的那一点光刹那间支离破碎,碎得个七零八落。
此时只觉得浑身无力,万念俱灰,裴成君曾极力给她修补、为她筑牢的防线,已然冰消瓦解。
她什么都不是。
金丝雀而已。
玩物罢了。
她在苏采女面前已经输得溃不成军。
忽地又听殿外哭闹了起来,姜姒回过神来忙跑出去查看,见许怀信跌坐在地上,手里的大环刀摔在一旁,哭得好不可怜。
而此时裴昭时手里拿着一把木剑,威风凛凛地岔腿站着。
那把木剑是从前伯嬴给他做的。
许怀信哇哇哭道,“你敢打孤!来人呐!把他给孤摁到地上狠狠打一顿!”
许怀信手下的宫人得了令便疾步上前去抓裴昭时,裴昭时挥着手里的木剑,叫道,“我是定国侯世子,谁敢来!”
那宫人怕刀剑无眼打到自己身上,又惧怕世子身份,便似老鹰捉小鸡一样将他围在一处,却又逡巡着不敢立即上前。
裴昭时性子谦和有礼,又素来乖巧懂事,姜姒最怕的便是他这样温和的孩子受到旁人欺负。尤其他自小没有父亲陪伴,面对许怀信这样强势霸道的人物只怕要吃亏。
她从前没见过裴昭时还有这么厉害威风的一面,此时他活像只小老虎一般挥舞着木剑,那一招一式倒颇有伯嬴的样子。
是了,那几年,是伯嬴每日陪伴裴昭时长大。
驮他、扛他,给他做难看的拨浪鼓,给他削木剑,陪他玩,教他使剑,都是伯嬴。
唉,伯嬴啊。
姜姒心中悲戚,此刻喝退几个内官,赶紧上前护住裴昭时,她察觉到裴昭时强硬的外表下身子微微发颤。
他毕竟只有三岁。
姜姒把裴昭时护在怀里,斥道,“这是定国侯世子,你们还不退开。”
许怀信不依不饶,也不哭了,嚯地一下蹦起来,扒拉开内官,叫道,“定国侯世子又怎么样,孤是当今太子,还不能收拾一个区区世子了?”
那几个内官本要退开去,这时得了令又不敢再退,僵在原地也不知该怎么办。
太子的话不能不听,定国侯世子亦是不敢惹,总之是左右为难,前后亦是犯难。
姜姒只是将裴昭时护在怀里,苏采女此时已经站在了许怀信一旁,问道,“怀信,你哪里伤到了?”
许怀信道,“母后,他推孤,孤全身都摔伤了!”
裴昭时辩白道,“皇后娘娘,是太子殿下定要比剑,输了之后也是太子殿下自己绊倒的。”
“太子已经摔伤了,你还要狡辩。”苏采女冷着脸道,“本宫便替你那死去的父亲好好教教你!”
言罢招呼侯在左右的宫人,使了个脸色,宫人便要上前拿住裴昭时。
“娘娘!”姜姒安抚地握紧裴昭时的双臂,“是臣妾没有看好昭时,冒犯了太子殿下,便由臣妾代昭时受罚罢。”
“也罢。”苏采女冷笑一声,朝墨娘点点头。
墨娘便上前笑道,“姜婕妤,得罪了。”
言罢作劲朝姜姒扇了一耳光。
墨娘是宫里的老人了,看着慈眉善目的,打起人来倒是毫不手软。
姜姒的脸颊火辣辣的,裴昭时眼里含着泪,小小的胳膊搂住姜姒,“皇后娘娘不要打母亲!”
墨娘还欲伸手,崔瑾瑜已跪行上前挡在了姜姒母子二人身前,“皇后娘娘,陛下每日都要来朱雀殿,若是见了婕妤脸上有伤只怕要追究起来,皇后娘娘便让奴婢代公子受罚罢!”
苏采女方才禁足出来,怕事情闹大惊动天子,终究是自己不好看,便也作罢了,只道是,“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知道的是昭时公子冲撞了太子殿下,不知道的还当本宫欺负这没父亲的孩子,到底是可怜人。墨娘,回椒房殿罢。”
墨娘应了一声,苏采女携着许怀信下了台基,那几个内官伺候着登上凤辇,一行人便也若无其事般离去了。
崔瑾瑜扶起姜姒,叹道,“婕妤受委屈了。”
姜姒摇头,片刻道,“瑾瑜,想办法往裴府送封信,请侯爷进宫带昭时回去罢。”
裴昭时仰头凝望她,“昭时惹了祸,母亲便不要昭时了吗?”
姜姒笑着俯身捏捏他的小脸,“不是因为昭时惹祸,母亲便不要昭时。昭时没有错,错的是母亲。”
裴昭时不解,“母亲有什么错?”
姜姒温和地凝视着粉雕玉琢的小公子,“母亲无用,护不了昭时,是母亲的错。”
裴昭时道,“那母亲可不可以和昭时一起回裴府?就像去岁一样,我白日跟着祖父读书习字,师父会教我武功,昭时很听话,母亲与我一起回去,不会累到母亲。”
姜姒心中怅然,但终究是宽慰笑道,“好孩子,母亲这辈子都将留在未央宫,不会再出去了。”
裴昭时低垂着头不说话,崔瑾瑜便也只得应了,“奴婢想办法找人去送信,婕妤放心。”
姜姒牵着裴昭时要往殿里走去,见有刺目的白光闪来,姜姒循着白光望去,不远处石阶之下,立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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