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锁宫门
苏采女心酸至极,她恭敬应了,携了许怀信和一众婢子宫人急匆匆离开了朱雀殿。
殿外如今只剩下了姜姒母子与许之洐、周叔离,还有天子随行宫人。
许之洐声音缓和下来,“进殿吧。”
“是。”姜姒低声应着进了殿,崔瑾瑜已带裴昭时去了一旁,拿冷帕子为他敷着眼睛和肿起来的脸颊。
许之洐坐了下来,见姜姒垂头站着,便道,“你过来。”
姜姒心里惴惴,依言走过去跪坐,“陛下恕罪,臣妾知错。”
“你何错之有?”
“臣妾不该生事,不该打太子......”
“即便昭时被欺辱了,你也不该打太子么?”
“是臣妾的错,臣妾没有护好昭时。”
“凡事都是你的错么?”
“陛下恕罪......”
“从前昭时中蛇毒,你敢把芫华关进蛇箱里。如今只是打了太子一巴掌,你便怕了吗?”
姜姒低垂着头,他的话使她陡然一凛。
从前她竟敢命人割婆子的舌头,敢将芫华关进蛇箱,活生生的人也是说杀便杀。她不过是个婢子出身,初时蒙许鹤仪不弃才被人称一声“姑娘”,后来亦是受了许鹤仪的命高嫁燕王,她怎么敢?她到底怎么敢做下那些事?
想来顾太后说得没有错,她初时为婢,后来为奴,曾杀赵氏太子妃,后又逼杀顾皇后,不过都是因了有人护着自己。
岁月骛过,山陵浸远,这几年过去,时移世易,到头来却发现自己不过是被人看轻、供人亵玩的金丝雀。
于是,似被人当头一棒,便再没有了胆子。
年少时曾期盼的“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也再不敢肖想。
但近来也都释怀宽心了,她歉然说道,“从前臣妾自恃陛下宠爱,对陛下也多有冒犯,请陛下恕罪。”
许之洐握起她的手,她的手腕被咬得通红,这好一会儿过去,那深深的咬痕依旧没有丝毫消退。
良久,他问,“姜姒,你为何认为朕不会护你?”
她只是十分平和,“臣妾卑贱,不敢再奢求陛下庇护。”
他捧起了她的脸,垂眸细窥,她的长睫与唇俱是轻轻翕动着,脸颊上的长疤赫然在目。他想起不久前她特意擦了胭脂水粉掩住了那道长疤,欢欢喜喜地要给他看。
他竟讥讽她“似个女昌女支一样,打扮给谁看”。
他忘了,从来都是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她是要取悦他,但他又说“费心邀宠,只会令朕看不起”。
许之洐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令她如此为难。不由轻声问道,“阿姒,是朕吓坏你了吗?”
姜姒含笑凝睇,不过是她自己想明白了罢了。
“朕不许旁人欺负你们母子,谁都不行。”
姜姒恍然浅笑,也许是的。
昭时是他的孩子,他会护昭时周全。
但她依旧求道,“只是昭时在宫里总不安宁,臣妾实在护不了他,陛下恩准他出宫罢。”
他叹了一口气,与姜姒却没什么话可说。见裴昭时偎在崔瑾瑜身前远远地站在一旁,便招呼道,“来。”
裴昭时磨磨蹭蹭地走来,许之洐握住他的小肩膀,温声问道,“疼不疼?”
裴昭时点点头,“疼,但我看见母亲为了护我受伤,我便也要去保护母亲,便不觉得疼了。”
“有人打你,你为什么不跑呢?”
“昭时从小受母亲教养,要昭时懂得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母亲只有昭时,所以昭时不会跑。”
许之洐微微颔首,“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是圣贤之道,亦是做人根本。而她们却不懂得这个道理。”
裴昭时问道,“陛下在说谁?”
许之洐没有回答,只是温和地望着他,“你母亲教得很好。”
姜姒心头一热,在他眼里,她也并非一无是处罢。
却又听他道,“你愿意看书,便去天禄、兰台(西汉未央宫中藏书机构)看。若不愿去,便命人去给你搬来,那里术数奇谋、古器图谱、野史传奇、神魔志怪兼而有之,总有上万余卷。”
姜姒莞尔笑起,他允许她读书,她在这宫里便也有事可做,因而感激不已,“多谢陛下。”
这半晌过去,他已是乏了,便起了身往外走去。却见廊下悬着一架赤金打造的笼子,一只金丝雀在笼中叽喳叫起。
许之洐一顿,不免问道,“你什么时候养起了金丝雀?”
姜姒咬着唇,“是皇后娘娘送来的。”
许之洐取下那金笼子凝视,笼里的金丝雀通身金色羽毛,十分漂亮,只可惜一条细链子拴住了腿。
他面色一沉,想起自己也曾在姜姒腕间锁过。
第一回是在巴郡宣汉镇,因她敢趁流民作乱逃跑,还敢借白蛇教的手行刺,他便命伯嬴去金匠铺子打了一条赤金锁链,锁在她的脚踝。
第二回是在张掖大营,因她通敌白蛇,三军将领要杀她祭旗,他亦是锁了她,一直到她跳下点将台,那锁链也不曾解开。
第三回是在长信殿,因她趁王宫宴饮私会裴成君彻夜未归,他又将她锁在了榻旁,后来长信殿失火,才解开了束缚。
这样的笼子日日悬在朱雀殿,她心里该多难过。
半晌,他问道,“她送你,你便收么?”
姜姒轻声道,“臣妾不敢不收。”
他眸色冰凉,提着进笼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裴昭时仰头问她,“母亲,陛下要把金丝雀带到哪里?”
姜姒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温柔地望着他,“陛下要把金丝雀放走,放到宫外去,让它自由自在地飞。”
裴昭时欢喜点头。
不到晌午,裴侯便进了宫,拜见了天子,也接了裴昭时回府。
裴昭时虽哭哭啼啼的不愿离开母亲,但姜姒向他保证,以后可以时常进宫来,祖父又给他带了一把小宝剑,他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主仆二人立在栏杆处,望着裴父与裴昭时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不见。崔瑾瑜叹道,“昭时公子来了,朱雀殿才有了生气。公子一走,又冷清了下来。”
姜姒笑着转身,抬脚进了殿,“瑾瑜,把宫门锁了吧。”
崔瑾瑜讶然望她,“婕妤为何要锁宫门?”
为何?
因为要远离是非,保全自己。
但姜姒没有回答。
她进了殿便卧在榻上,盖严实了锦衾,阖眸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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