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八章 祸事
这静夜沉沉，浮光溶溶。
对椒房殿而言，这一夜，却远远没有结束。
长雍被押到椒房殿的时候，他年迈的父亲母亲已然被五花大绑，跪在椒房殿偏殿之中。
见了他来，两位老者泪花隐隐，颤着声儿道，“儿啊！”
长雍跪地悲戚不已，“皇后娘娘这是何意呀！”
苏采女笑得面慈心善，“知道你是孝子，不必担心，不过是叫你来问个话罢了。”
“娘娘问话，微臣自然知无不言，何必为难这古稀老人呀！”
“本宫问你话，你若如实禀了，自然即刻放你父母亲离去。本宫没有耐心，只想快些知道答案。”
长雍捶胸叹息一声，“娘娘旦问便是。”
“你在陛下身边随侍多年，自然知道裴昭时的身份，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长雍闭上眸子，内心挣扎如刀刺，“娘娘心里既然猜疑，又何必再问。”
“也罢，本宫只问你，永宁三年裴昭时中蛇毒，用的是谁的血？”
见长雍神色悲不自胜，索性又逼了他一把，朝身旁宫人命道，“把刀架上，若敢胡说一句，便砍掉一个脑袋。”
那两位耄耋老者已是抖如筛糠，“儿啊！冤孽呀！老父老母这把年纪了，脖子都入了土，还要跟着你受这个罪......”
长雍心里泣血，忠孝难全，实在不忍牵连老父老母，一咬牙，“回娘娘，用的是陛下的血......”
长雍话音但落，自顾自扇起了耳光。
苏采女兀自一笑，虽心里早已猜得个八九不离十，但当真正确认的时候，依旧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萦绕心头。
悱恻缠绵，翻肠搅肚，心绪不宁。
她淡淡命道，“闭牢你们的嘴，走吧。”
长雍忙叩头谢了恩，搀扶着两个老人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
苏采女眸中杀机顿现，“墨娘，你在清凉殿的人，该出手了。”
墨娘笑着应道，“是，娘娘。”
***
这一夜总算过去，次日一大早，一顶轿子将裴昭时接进了椒房殿。
那前去裴府接裴昭时的宫人只道是姜婕妤病了，请昭时公子进宫。
裴父裴母不疑有他，便遣了个年轻得力的秦嬷嬷跟着，叮嘱进了宫之后要察言观行，若有什么不寻常不对劲的，便赶紧想办法找人。
秦嬷嬷记下了，上一回裴父裴母进宫面圣，她当时也跟着进宫侍奉一回。此番进了宫，见那几个抬轿子的宫人步伐匆匆，神色有异，看着颇不寻常。
她跟着轿子行走时便留了个心眼儿，眼见着轿子不是往朱雀殿走，反而往椒房殿去了，便趁那几个宫人不备，找了个宫宇拐角处疾步往朱雀殿赶去。
秦嬷嬷不认得朱雀殿的路，便问起周遭路过的宫婢，谎称自己是新来朱雀殿的婢子，因不认得路因而走到此处。
宫婢倒也未曾生疑，给她指了路，她便以最快的速度疾跑起来。
朱雀殿宫门在内里锁着，秦嬷嬷便疯一般地捶打宫门，“姜婕妤！姜婕妤！快开门！”
动静很大，崔瑾瑜很快便来了，隔着宫门问道，“外面是谁在敲门？”
秦嬷嬷道，“奴婢是裴世子身边的秦嬷嬷，世子有危险，请您快快请姜婕妤去椒房殿救世子！”
崔瑾瑜一惊，忙去了殿内禀报。
姜姒本是一夜无眠，此时一颗心骤然提了起来，似千军万马呼啸着奔腾而来。想必是苏采女已经查清了裴昭时的身世，欲将裴昭时除之而后快。
她预感到裴昭时已是祸迫眉睫。
匆促出了朱雀殿，来不及再问秦嬷嬷详情，交代了崔瑾瑜去宣室殿寻天子，又命秦嬷嬷去九华殿去寻良夫人，她提起裙袍疾疾下了台基往甘泉宫奔去。
只有许之洐能救下裴昭时。
但若寻不到许之洐，或他不愿来，伏良人也不会不管。
宣室殿没有人，今日没有早朝，许之洐不在。
甘泉宫也没有人，门外侍奉的黄门回禀道陛下一早便去了清凉殿，此时约莫还在清凉殿中。
姜姒片刻不敢耽误，转身往清凉殿奔去。
她身子不好，跑了这许久，早是胸闷气短，但她又慌又急，只知道她的孩子每时每刻都有可能身亡命殒，因而这口气撑着她继续疾往清凉殿。
她心里想，只要许之洐知道裴昭时有事，就一定会去救他。
好不容易到了清凉殿，清凉殿亦是气氛凝重，殿外宫人屏声息气，从殿里出来的嬷嬷们端着一盆盆血水往外走来。
姜姒进不得清凉殿的宫门，便央求宫门处的婢子代为通传。
那婢子却道，“襄夫人怕是小产了，陛下脱不了身，婕妤还是先回去吧！”
姜姒急得流出泪来，拔下髻上的金钿子便塞进那宫婢手中，“求你去告诉陛下，请陛下救救昭时！”
那婢子却不收金钿子，只道是，“婕妤快不要为难奴婢了，襄夫人与小公子性命垂危，陛下哪里还顾得上旁人！”
她说着便进了宫门，“咣当”一声将宫门关严拴牢了。
姜姒茫然无措，她顿在清凉殿宫门之外愣怔了好一会儿。继而失魂落魄地往椒房殿奔去，哪怕她以命相抵，也要救下裴昭时。
她满头冷汗，脚底虚浮，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椒房殿，只是梦游般地往前跑着，冷不丁撞进一个人怀里，那人稳稳地接住了她，低声道，“姑娘！”
姜姒抬头，见是伯嬴，眼泪一下子便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伯嬴，快去椒房殿救昭时！”
伯嬴轻声应道，“姑娘别怕，我去把昭时带回来。”
话音甫落，他便带着禁卫军转身往椒房殿疾去。
姜姒确信伯嬴一定会救下昭时，这才敢驻足喘口气，待喘匀了气息，赶忙提起裙袍亦往椒房殿奔去。
远远见禁卫军已经跟着伯嬴进了椒房殿宫门，小小的裴昭时正攀在高高的树上，那树左摇右晃，裴昭时在树杈上抓不稳，几次险些摔下来，骇得脸色煞白，哭着喊道，“母亲救我！母亲！”
姜姒头皮发麻，大喊一声，“昭时！”
越发加快了步子往椒房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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