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扮鬼
白日在永巷浣衣辛苦劳累，但入了夜有伯嬴在身旁陪伴，亦能暂时忘却这世间的悲苦。
不知从哪一日起，许之洐每日皆会派人来。
大多时候来的是个慈祥的老嬷嬷，往往带着四五个人，大张声势之后，慈和地低声问她，“陛下问，夫人可知错了？”
许之洐的人一来，尹不违与贾一莲便也能领会到天子的意思，明里暗里地敲打着底下的人，不许再欺辱姜姒。
但姜姒总是回道，“姜姒无错。”
她没有错，错的是许之洐。
有时候会是周叔离来，周叔离是个彬彬有礼的人，他总是劝姜姒，“夫人便服个软吧。”
姜姒浅笑，“周侍中不必再劝。”
周叔离心里为难，便继续劝，“微臣自在燕国便跟在陛下身边，夫人与陛下这数年，微臣也都知道。微臣知道夫人没有错，但还是求夫人向陛下认个错罢！陛下离不开夫人，没有夫人陪伴，陛下成日茶饭不思，已是憔悴许多。”
见姜姒垂眸不语，周叔离又道，“没有陛下的庇护，夫人在宫里也十分艰难，这又何苦呢？”
“周侍中的好意我都明白。”姜姒轻轻捏着肿胀发疼的手，说起了别的事，“若您能见到昭时，还请您告诉他，母亲很好，有了空闲定会去看他。”
周叔离心中莫名一酸，忙应了下来。此时见了她的双手，心中不忍，便道，“夫人的寒湿症又发作了。”
姜姒将双手掩进袖中，微微笑道，“老毛病了，不碍事。”
永巷是中宫直辖，天子的人极少来，因而尹不违才能把自己当作永巷的土皇帝，搅得永巷乌烟瘴气。
如今天子的人一日恨不得来两回，搞得尹不违与贾一莲、郑顺意成日心慌，生怕哪里出了什么差错，再丢了这上好的差事。
周叔离若与姜姒说完话，便去向尹不违及贾一莲交代几句。周叔离是天子身边的人，他们哪有敢不恭恭敬敬听着的，因而不敢再随意怠慢姜姒。
永巷的人不敢再有欺辱，就连应该浆洗的衣物也明显减了大半。
有一日，周叔离还送了一匣子艾香来，说，“从前夫人寒湿病发，总是离不得焚艾草。如今在永巷，陛......毕竟不方便，便请医官用艾草制了香。夫人若是疼，便点了艾香熏上，总能好上许多。”
姜姒便也接过了匣子。
若是就这样过下去，虽没有多么好，但也总不算太坏。
她每日一大早才与伯嬴告了别，便又期待快些入夜，待至夜深，便又能见到伯嬴。
只是在池边浆洗时，总是时常想起崔瑾瑜来。
崔瑾瑜便是被淹死在眼前的浣衣池中，那日一早被发现时，已经全身泡得发白浮肿。
后来尹不违虽说同意将崔瑾瑜的尸身运回老家，但如今并不知状况究竟如何了。她在永巷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便是要查出杀害崔瑾瑜的元凶来。
查实，然后杀之。
因而即便后来贾一莲专门为她腾了一间独立的小厢房出来，她依旧常出没在女婢的大厢房中，似个鬼影一般，好去查找蛛丝马迹。
但什么都查不出来。
凶手隐藏得极好。
她便想壮着胆子扮鬼试探试探杨柳儿。
这一日夜里伯嬴再来永巷门的时候，她便请伯嬴给她备好白袍子。
伯嬴忧心她，“姑娘怕鬼，何必再吓着自己。”
姜姒却已下定决心，“我一定要抓出那个人，不能让瑾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伯嬴想了片刻，便道，“明日夜里我扮作内官混进永巷，你等我。”
伯嬴向来是一个十分靠谱的人。
次日方一入夜，他果然穿了一身内官的袍子，又带了个包袱，趁永巷门落锁前隐进了永巷。悄悄来到姜姒的厢房，推门闪了进去。
“伯嬴！”姜姒欣喜叫道，“有没有人发现你？”
伯嬴笑道，“我很小心。”
厢房很小，拴上了门，伯嬴便到矮榻旁摊开了包袱。包袱也很小，里面只有一把常见的蒲扇，一小包面粉和一团长长的马尾。
他得意道，“我剪了营中的马尾。”
姜姒跟了过来，“怎么没有白袍？”
伯嬴一笑，直起身便去解下腰带。
姜姒慌忙抬起袍袖遮住双眸，嗔道，“伯嬴，你要干什么？”
伯嬴没说话，自顾自退下了外袍，露出里面煞白的长袍来，这才道，“姑娘你看。”
姜姒缓缓放下袍袖，见伯嬴一身长长的白袍子，又径自拿了那一团马尾戴在头上，正色道，“你想做的事，我替你做。你想杀的人，我替你杀。不必你亲自动手。”
姜姒心头一烫，这就是伯嬴。
他愿意为她放弃一切，愿意护她逃亡，也愿意为她杀人。
这就是伯嬴。
只是那马尾巴戴在他头上实在滑稽。
姜姒赶紧踮起脚尖伸手把马尾薅了下来，“你身量太高，扮成瑾瑜不会有人信的。”
伯嬴道，“只要心里有鬼，像与不像都不要紧。你只要跟在我后面，把这马尾扇起来，再说上几句‘还我命来’，必能将凶手诓出来。”
姜姒凝思片刻，也只能点头了。
她在永巷这段时间观察得仔细，杨柳儿素来有起夜的习惯，偏生她胆子小，每回起夜便定要叫醒椿娘一起。
时间久了，椿娘便也有了起夜的毛病。
每回也都是丑时一刻左右。
姜姒便与伯嬴在厢房里候着，约莫到了丑时，便戴了马尾，拿面粉将脸抹得白白的，装扮好了侯在女婢厢房之外。
这一夜阴云密布，没有月色，红红的宫灯在无边的夜幕里散发出阴森森的光芒。
姜姒心里惴惴，抓紧了伯嬴的手。
伯嬴垂眸望她，反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待到丑时一刻，果然厢房内有了动静，不一会儿房门推开，椿娘趿拉着鞋履睡意朦胧得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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