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许之洐,你敢杀我
旦进大殿,一股刺鼻的草药味迎面扑来,原是十分呛人,但姜姒却并未觉出什么不适来。
她是喝药喝惯了的。
炉子虽生着,却也并不算热。
那人卧于榻上,面色苍白,额间的烙印十分扎眼,闻声睁开眸子向她看来。
姜姒先去青鼎炉子旁添了些银炭,细细拨弄几下,银碳霍地一下烧起,窜起不高不低的火苗来。
他大概精神实在不好,凝神望了好一会儿仍旧没有分辨出是谁来,便坐了起来,喃喃问道,“是阿姒吗?”
姜姒走来,似多年不见的故人一般给他斟了一杯水,水是凉的。
她笑着问道,“你好些了吗?”
许之洐接过凉水饮了下去,亦是微笑回道,“好多了。”
姜姒笑着说道,“我要出宫了。”
许之洐顿然,“出了宫去哪儿?”
“搬去公主府了,以后没有什么事,便不来未央宫了。”
许之洐怃然,好一会儿过去才问道,“那我呢?”
姜姒温声道,“你还在宫里,只是不能再住甘泉宫了。”
他笑了一声,只是点点头,“伯嬴与你一起么?”
姜姒笑道,“与我一起,我们先去公主府住下,待过了年,真正到了昭武二年,和宣德一朝再没有什么关系了,陛下会为我们举办大婚。”
她满心都是憧憬,满眼也都是欢喜。但她说的“我们”,是她与伯嬴。
许之洐心酸莫名,只是垂眸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姜姒默了一会儿,“贺先生会带你走。”
许之洐眼眶湿润,并没有过问贺慕云要带他去往何处,只是问道,“你让我自己留在宫里吗?”
他不愿她自己留在宫里,因而城破时才去桂宫带她走。如今她却要与伯嬴离去,将他自己一个人留在宫里。
姜姒笑道,“这是你多年梦寐以求的地方,你该留在这里。”
许之洐点点头,半晌方道,“我想汤泉沐浴。”
他是有洁癖的人,成日被拴在这里,又连发了几日高热,身上必然难受。
地牢环境恶劣,北宫虽比地牢好了许多,但亦是十分艰苦,何况七月又被天雷击过。若去了北宫,想要沐浴就更难了。
过去他不曾在沐浴一事上为难过她,她自然也不会在沐浴一事上为难于他。
就要出宫了,她心里欢喜,也没有什么不能应的。
她取出锁钥开了扣在廊柱上的铁链,“去罢。”
许之洐扶榻起了身,立在原地顿了好一会儿,低声道,“阿姒,你扶我。”
听贺慕云说他病得厉害,想必行走亦是有些困难。他生来是金尊玉贵,习惯了有人侍奉,姜姒也不与他计较,搀着他往汤泉走去。
左右是最后一次相见了,扶他一回没有什么。
他额上烙着“囚”字,脚踝间的锁链拖在地上哗啦作响,但他依旧脊背挺直如松,丝毫也不像个囚徒。
从前他身上常年都是淡淡的杜衡香,城破那几日又是浓重的血腥气,而今病重,周身上下又斥满了刺鼻的草药味。
草药味也罢,他讲究惯了,草药味总比腐臭味要好。
她扶着许之洐穿过正殿,穿过院落,徐徐往后殿汤泉走着。城破前几日,她常被带到汤泉沐浴,被他一刻不停歇地占有侵犯,她对那汤泉实在再熟悉不过。
行至汤泉,许之洐止住脚步,轻轻覆住了姜姒扶在他胳臂上的素手,片刻叹道,“阿姒啊。”
姜姒被这一声叹攫住了心口,回道,“我在呢。”
他问,“怀信和秉德还活着吗?”
姜姒垂眉笑道,“你便当他们死了吧。”
他面色发白,眼内一片惨然,“你命人杀了他们?”
姜姒面色平静,“你是做过帝王的人,你该知道,乾朝的皇嗣,又怎能留下?”
她不忍去看许之洐的神情,但能料到此时他必定心碎神伤。若是从前,他也许会窝在她怀里哭一场,也许他会说,“阿姒,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江山,没有了母亲,没有了孩子,你也要与伯嬴一起走了。”
但如今他没有说话,也并没有哭。
温热的汤泉腾腾冒着白气,好半晌没有声音。他抬步要入汤泉,姜姒便松开了手,而那人却牵住她一同往汤泉之中摔去。
姜姒毫无防备,被他猛一拉拽,低呼一声,登时重重地砸进了水中,溅起高高的浪花。
尚未浮出水面,那人便将她压制进汤泉之内,使她丝毫不得喘息。
他眼尾泛红,眸中凝泪,却又几乎要迸出火星子来,恨恨斥道,“姜姒!你怎敢骗我!”
从前他一手便能将她提起来摔到榻上去,如今即便病重,姜姒的体力又怎能他相比。
她在许之洐面前,素来毫无还手之力。
此时她整个人都被按进水中,被许之洐死死压制。那貂皮大氅浸透了水,重重地将她向下坠着,髻上的赤金发冠亦是重重地将她向下坠着。
建始十一年在巴郡被那滔天的洪水卷进去的灭顶恐惧又一次席卷了她。
她怕黑,怕鬼,也怕水。
原以为这汤泉的水深不及胸口不必害怕,从前她也并不曾怕过。谁又能想到,他此时竟想要将她淹死这汤泉里。
她在水中睁不开眼,喘不过气,亦掰不开许之洐下了死力的手。她本能地摸向长簪,要向他刺去。
绝地求生,早已是姜姒的本能。
但那人一只手钳住了她的手腕,姜姒不得自由,她的命又一次掌控在了许之洐手中。
他是要她死。
他定是恨透了她,恨她下毒,恨她黥面,恨她杀了他的孩子,恨她将他拴上了铁链。
他从前没有让她死,但这一次是真的想让她死了罢?
她被死死扼制,挣脱不出。
下一刻,那人却俯身入水,在她绝息之前吻了上去。
她骤然得了呼吸,不得不接住他的亲吻,那是她得以喘息的唯一办法。
待好不容易缓过气来,那人却依旧不肯放她出水,任她在水中挣扎。
待她撑不下去了,他便再一次入水吻上去。
她不得不受了他的亲吻。
他甚至开始在水中撕她早就浸透了水的华袍,姜姒拼命抵抗。但她若是抵抗,他便离开她的朱唇,不许她出水喘息。
她被压制在水中许久,只能靠他好心施舍。
待他再次入水吻她时,再次去褪她的袍子时,她便也不再抵抗。
她不再抵抗,那人才总算允她浮出水面。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抹去脸上的水渍,斥道,“许之洐,你敢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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