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你是公主,无人能困住你的脚步
血登时飞溅而起,那人已是皮开肉绽。
腕间的锐痛使他拧紧了眉头,未能抑制住闷哼了一声,本就虚透的人开始发起抖来,纸白的脸庞益发不见一丝血色。
血流如注,在他身旁淌出一滩殷红骇人的血来。
姜姒杀过那么多人,也多次想过要杀许之洐。但当她真正手中持刀似是宰杀案上鱼肉的时候,手中亦是不住发抖。
诚如他言,“姜姒,我若要你死,你在我手上活不过一刻,但你活了四年。”
她徐徐起了身,信手整好衣袍,就那么立在一旁冷眼瞧着。手中的匕首尚且嘀嗒着血,整个人却缦立成姿。
好似那人的惨状与她毫无干系。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一刀划得有多深,但单看那一滩血便知伤口必不会太浅。她望着那人时兀自发怔,朱唇轻启,凉凉薄薄,“许之洐,你这双手做了太多孽了。”
他用这双手一次次挥起藤鞭,用这双手一次次扇向她的脸,用这双手将她缚起,用这双手牢牢禁锢。
这都不打紧。
他用这双手杀了她的父皇母后,用这双手屠尽姜家的皇城。
她原是应了伯嬴,他已国破家亡,便给他留下做帝王的体面。
她原是愿意放过许之洐。
但许之洐又何曾打算放过她?
便是此时,他躺在血泊里,分明已是十分痛楚,却依然含笑望着她,“阿姒,伯嬴不会再娶你了。”
姜姒浑身一凛,顿然明白许之洐的心思。
从今日她来,他先要在汤泉杀她,到方才给她匕首,一次次的索取掠夺,无不是在逼她动手。
若杀了他,那他便解脱了。
若伤了他,必与伯嬴心生嫌隙,伯嬴也必不会再娶她。
她在他身边四年,许之洐料定她不会杀他。
奴隶是不会杀主人的。
即便脱了奴籍,不再是奴,那曾在她心里种下的主奴观念,已然根深蒂固。
那锁在她心头的项圈、铁链,永远都没有锁钥。
因而她每一次动手时,心里都犹疑万分。
不敢在他额上烙印,方才亦不敢立刻杀他,不是因为心软,是因为不敢。
她在他每一次的鞭打、囚禁、折辱中,已然在骨子里深深地敬畏他、惧怕他。
在他面前,人自然就矮了几分。
哪怕他如今只是个阶下囚。
难怪他要说,“姜姒,我是你的主人,这辈子都是。”
姜姒突然意识到这一点时心中一滞。
但那都是从前了。
如今她是姜姒,是庆朝尊贵的长公主,别再跟她提什么主人奴隶。
若是那么不长眼,偏偏要与她提,那不如便叫他好好地做一回奴隶。
却又听那人无力说道,“但愿我在你心里,还有一点儿好。”
他煞白的脸色与周身的血迹使他看起来十分可怖。
有过好吗?
是有过的。
但那点儿好比起不好来,实在是寸丝半粟,微不足道。
那人兀自笑了一下,声音越发飘忽起来,“但若没有,便也罢了。”
尚算有些自知之明。
姜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面色清冷,没有表情。
“从前辱你的话,你不必往心里去。伯嬴很好,你若嫁他,他自会照看好你。”
姜姒眼底悲凉浮漫,她一个字都不会再信许之洐。嘴上说着“你若嫁他,他自会照看好你”,实则呢?
单是今日一朝,便数次欺辱。
她如何再坦然面对那么干净的伯嬴?
如何再坦然与那么干净的伯嬴大婚?
一大早还欢欢喜喜地打点行装,就要搬去公主府与伯嬴同住了。
若还能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那才是真正的不知羞耻。
那才是真正的女昌女支。
这便是许之洐的目的罢。
她伤他,伯嬴便不再娶她。
他辱她,她便不能再嫁伯嬴。
毁了她的过去不提,还要毁掉她的将来。
他素来霸道无礼,又诡诈多端,便注定是孤家寡人,应当亲离众叛。
姜姒冷嗤一声,“许之洐,我与你不死不休。”
那人神色怃然,垂眉答道,“你是公主,无人能困住你的脚步。”
姜姒转身往外走去,她想要立刻逃离这里。
却听背后那人又唤了她一声,声音悲咽,“阿姒啊。”
姜姒蓦地顿住步子,那人却并没有再说什么。她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他只是叫了一声“阿姒啊”,便再没有什么话了。
永宁三年大婚那夜,他捧住她的脸,以额相抵,那时他眉头紧蹙,声音几不可闻,他说,“阿姒啊,不要再离开我了,我的心好疼。”
他也将新打造的羊脂玉梳子插进她额前发髻,那红翡与岫玉小珠长长地、细细密密地垂到额际。
那时他说,“不要再弄丢了。”
她纤细葱白的手指轻轻触摸玉梳子,也曾应道,“不会再丢了。”
那时他说,“你离我越来越远,我一个人要走不下去了。”
她不明白,便道,“你忘了,我是你最看轻的人。”
他一向将她辱作女昌女支,看作贱如烂泥的奴隶,他一向看轻她。没有了这样的人,又怎会走不下去呢?
她也曾柔声安抚,“你不要怕,我陪你走下去。”
但如今她只不过冷冷地告诉他,“许之洐,我与你不死不休。”
姜姒甩开这纷杂萦乱的思绪,长舒一口气。一手攥着匕首,一手提着那拖在地上的绯色袍子仓皇离去。
她想,那么多的血,他定然会死吧?
若是死了,算他走运。
若是不死,那便不死不休。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跌跌撞撞穿过院落,仓仓皇皇逃到正殿,撞倒了屏风,也撞翻了烛台。
殿外候着的万嬷嬷忙问道,“公主还好吗?”
见无人回应,万嬷嬷便敲起了殿门,高声喊道,“公主!”
姜姒稳住步子,“嬷嬷。”
门外没有应答,她这才想到方才叫出口的“嬷嬷”两个字不过是逸在喉间,根本不曾发出声来。
她稳住了心神,极力压住声音里的颤抖,似寻常一样端然开口,“嬷嬷一人进殿。”
殿外一顿,片刻工夫万嬷嬷轻推殿门闪了进来。
那殿门一开,立时灌进大片风雪来,姜姒凛然打了几个寒战。这好半晌无人进殿添炭,殿内的炉火渐渐熄灭下去,更显得凉意森森。
万嬷嬷见她乌发俱湿,又穿着男子宽大的衣袍,再看那发白的面庞上,原本小巧的朱唇早便破了皮,此时又红又肿。
手中持着匕首,正兀自滴着血。
面色冷冽,好似罗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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