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戒尺
姜姒到底不再勉强他,他不愿她靠近,她便也不再靠近。由着万嬷嬷一日三餐地侍奉着,汤药一天两回,再加一次置换伤处白帛,都不必再请她的命令。
他如今不再似狗皮膏药一样纠缠,反倒令她高看一眼。
在饮食汤药上,她并不亏待许之洐。
只是再不去素屏之后,只当他不存在。除了婢子来来去去侍奉汤药,除了他时不时地咳嗽,平阳宫仿佛并不存在这个人。
若是他能克制住咳声,他连一丁点儿的声音都不会发出来的。
他就像果真被抛弃了一样。
再过一日,万嬷嬷依旧来禀,“公主,伯将军在宫外求见。”
姜姒仍旧答道,“不见。”
万嬷嬷叹息一声,犹疑了一会儿又问,“将军还问,去公主府的话,公主可还当真?”
自那日从甘泉宫回来,平阳宫的行装她已命人全部原样安置殿里各处,箱子也都清空后搬到配殿堆起来了。
一时半刻是不会再去公主府了。
万嬷嬷还在躬身等着回话,姜姒便道,“不急,嬷嬷先命人在宫门附近置一座大些的宅子。”
万嬷嬷不解,问道,“公主打算给谁住?”
她们底下人办事,自有底下人办事的规矩。若是有不明白的,必要打听清楚。置宅子也是如此,看要给谁住,给不同身份的人住,所要置办宅子的地段、规格、大小自然不同。
姜姒道,“给伯将军住,若是日后他在朝中任职,行走也便利许多。”
万嬷嬷愕然,“公主原先说,要在公主府旁置办,将军亦是住进公主府的。”
姜姒笑道,“嬷嬷去吧。”
万嬷嬷叹了一声,到底无法劝慰什么,只能应下来退出去了。
这一日巳时左右,贺慕云照旧又来了平阳宫。
昨日的事倒似不曾发生过一般,微微点头算是施了礼,笑道,“前几日教习公主的乐理,公主还记得几分?”
他不提昨日的事自然是好,姜姒便也当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有礼回道,“乐理复杂,孤学不会。”
贺慕云便笑,“公主与陛下皆为慕云弟子,慕云不信这世上有我教不会的人。”
他成竹在握说完,便执起了她的手行至编钟之前跪坐下来,侧过脸垂眸望她,“一遍不会,便教十遍。十遍不会,便教百遍。”
姜姒道,“孤原也只是打发时间罢了,贺先生实在不必如此费心。”
贺慕云肃然纠正,“公主错了。”
姜姒不解,问道,“何错之有?”
贺慕云将钟锤塞进她的掌心,复又握牢她如凝脂般的柔荑,一下一下敲起编钟来,“我朝公主身份尊贵,总该会一两门技艺,才不被天下人耻笑。”
姜姒脸色一白,她飘零多年,除了点茶,半点技艺也没有,说出去到底算是粗陋之人。
贺慕云虽没有明说,但约莫也是这个意思罢。
他又握紧了几分,“编钟乃宫廷雅乐,公主哪怕只学会奏一曲,亦是天家颜面。”
他总是师出有名,姜姒便也点了头,“都听贺先生的。”
贺慕云又一次纠正,“叫先生。”
姜姒笑道,“先生。”
叩钟调磬,听那钟鼓铿锵,箫管嘈喝,雕刻龙兽纹的六十一枚编钟在这两只叠握的手中敲打出浑厚清亮的乐声来。
是日所奏仍是《关雎》。
好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一句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这一曲作罢,也不知晃住了谁的心神。
见姜姒正出神,贺慕云便问,“公主学会了几分?”
她方才只是随他一起击奏,并未刻意去记什么节奏章法,因而此时贺慕云问起,她怔怔然不知如何作答。
贺慕云断定,“公主不专心。”
姜姒歉然垂下了眸子。
但贺慕云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公主实在不是一个好弟子,做先生的便要罚。”
姜姒闻言一怔,“先生要罚我?”
贺慕云淡笑道,“便是陛下有了错,慕云亦是要罚。”
“先生要怎么罚?”
他反手自身后取来戒尺,随即摊开了姜姒的手心,正色道,“慕云奉天子之命为长公主音律先生,如今长公主有错,可愿受慕云一罚?”
他的腰后的确一贯别着戒尺。
姜姒乍然想到幼时许鹤仪教她写字,因她年幼贪玩,他也曾摊开她的掌心扬起戒尺责打。
那时她生生地忍泪挨着,不敢哭出声来。只看着那冷硬的戒尺一下一下地落在手心,打得她的小手又红又肿。
眼前的贺慕云,他的身形,他的目光,他的举动,还有那从始至终的压迫感,竟都与许鹤仪十分相似。
但这怎么可能。
许鹤仪是乾朝永宁皇帝,早在永宁三年冬就被许之洐赶出了未央宫。当时她被许鹤仪持刀胁迫出宫,乘同一匹快马奔出了长安城。
从此许鹤仪不知所踪。
帝师是天子近臣,但凡出身有一点不清白,都不可能进到宫里来。贺慕云在甘州入宫之前,必定被查过了祖上三代。
眼前的贺慕云虽出自山野,但这气度绝非数年能成。何况在江伯礼面前都没有矮上几分,更是轻易把长公主拿捏在手心。
姜姒正兀自凝思,掌心乍然吃痛,那戒尺已经落了下来。
那人含笑道,“这一下,是罚公主奏乐不专心。”
姜姒下意识地低呼一声,疼得蜷起手来。
贺慕云却打开手心,扬起戒尺又是一下,“这一下,是罚公主受训不专心。”
姜姒正要收回手去,贺慕云却握住不肯放,戒尺插回腰间,轻轻揉起她红肿起来的手心来,“疼吗?”
姜姒道,“疼。”
贺慕云便笑,“还会不专心吗?”
姜姒垂下眸去,“不会了。”
贺慕云却将钟锤教给他,“既如此,公主便按方才所学从头到尾奏一次。”
姜姒道,“我并没有学会。”
“无妨,学成怎样,便奏成怎样。”
姜姒不愿在素屏之后那人面前丢了脸,便执起钟锤开始奏起《关雎》来。
她果然是不会的。
即便不会,但也不曾停下,索性自己随意乱敲一通。
“公主若还不专心,我便不再用戒尺罚。”
姜姒一顿,转头望去,贺慕云却不再说下去。
她只好回过头来,仔细回忆着贺慕云奏乐时的一举一动,但怎样都回想不起来。她从未接触乐理,最早是在东宫被顾念念叫去练了几日琵琶,亦是呕哑嘲哳十分难听。
如今对编钟亦是一窍不通,不过才学几次,根本学不会。
她正胡乱想着,也胡乱敲着,身旁那人却唤了一声,“公主。”
姜姒蓦地转头,贺慕云却勾着她的下巴,俯身要吻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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