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一辈子
徐湘祈的脸生得好看，姚珞珞出手又阔绰，妇人已经是做母亲的年纪，不自觉有些心疼她。
妇人试探着问：“敢问姑娘家中可是丢了人？”
姚珞珞讶然道：“正是。老板您怎知？”
“唉，我日日在这衙门对面看着，每日上门哭天喊地的爹娘，没有五对也有三对。到现在也没见谁家将人囫囵个接回去。”
“这案子拖了数月，人们都说，怕是妖邪作祟，救不回来了。”
说完这句，夫人意识失言，连忙呸了几声。
“我也知道希望渺茫。”姚珞珞神情迷惘，“如今恐怕是连衙门中的大人们也放弃了。”
“姑娘，你也别灰心。”妇人安抚道：“前段时间，好些身着甲衣，佩着剑的大人往衙门里头去了，待了好几个时辰才离开，兴许就是为这事去的。”
她做了个朝拜的手势，感佩道：“定是陛下知晓此事，派人来替我们排忧解难了。”
妇人像个亲近的长辈般，拍拍她的手。
“别灰心，一切都会好的。”
姚珞珞看向那只沧桑而温暖的手，垂眸轻笑。
“是，一切都会好的。”
出了店门，姚珞珞往马车方向走去。
看来周禅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
失踪案频发，衙门无力破解，移交大理寺。
而大理寺手上的失踪人数，甚至还不包括如同楚姬这样未曾上报的人员。
受害人数量如此庞大的失踪案，怎么会没留下任何线索呢。
姚珞珞正想着，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
是鸣冤鼓！
那一击仿佛用尽了喊冤者浑身的力气，是走投无路、山穷水尽，是在被绝望的黑暗全然淹没之前，明知徒劳的一击。
“大人！！”
一个头发稀疏的老妇跪坐在地，双手死死攀着鸣冤鼓的架子，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身上的衣服因为消瘦而变得不合身，衬得老人愈发渺小。
杜鹃啼血，猿鸮哀鸣。
姚珞珞被这一幕钉在原地。
半晌，她像是重新活过来，转身继续向马车走去。
确认了失踪案件的进展，姜珣和周禅的话基本上可信。
傍晚再去一次珍馐府，看看老于那边有没有有价值的信息。
有机会的话，她还想再去见一次楚姬，或许她还能回想起更多细节和线索。
只要能够尽快解决这件事，所有办法她都要尝试。
不止为了楚姬。
红底烫金的请柬被双手捧着，从府门越过回廊，再经九曲长桥，一路送到书房门前。
小厮将请柬恭恭敬敬地摆在桌上，袖着手听候差遣。
一人背对房门站在博古架前，向后摆了摆手。
小厮领会，弯腰退了出去。
等屋中沉香燃尽，那人轻轻呼出一口气，才转身在书桌前坐下。
男人身姿挺拔，初看尚有风骨。等凑近些，看清他的面容，才发觉男人眼下黑青，一双眸子满是纠结的血丝，耳轮枯焦，面如蒙尘，尽是衰败之相。
然而此人目露精光，呼吸短而急促，又显躁动之意。
一言以蔽之，此人是个精神亢奋、精气枯竭的空架子。
空架子将请柬拿在手上，颇为嫌弃地看了看，才终于施舍般揭开封面。
只是才读几句，他便神情大变，猛地站起身来。
椅子在地面上发出一声绵长的刺耳声音。
他焦躁地原地踱步，额头上很快冒出汗水，却浑然未觉。
“徐远申……楚姬……”
这两个名字在他口中反复几遍，而后骤然停下脚步。
额上青筋暴起，只听“哗啦”一声，大红的请柬被此人撕得粉碎，碎片落了满地，像是一只只凋零的红蝶。
恰有写着名讳的一角摇摇晃晃，正正落在眼前。
徐远申三个大字笔锋遒劲，简直刺瞎了他的眼睛。
满腔怒火化作一声低喝：
“这个蠢货！”
姚珞珞脚不沾地忙到戌时，才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
她也着实饿了，之前落下的胃口仿佛在今天晚上通通补了回来。
冬青在旁边盯着，免得姚珞珞不小心吃多了，晚上肠胃难受。
不过姚珞珞只吃到七分饱，就习惯性放下了筷子。
她坐在位置上没挪窝，看着桌上的碗碟被一一收拾下去，眼神发直。
困了，想睡觉。
只是她站起身，往床榻方向刚走两步，就被冬青明察秋毫地发现了。
“小姐，饭后不能立刻躺下，伤胃。”
自从上次姚珞珞经历生死一线之后，冬青对她身体的健康状况增添了许多杞人忧天的关怀。
“可是我半夜还要起来去爬墙……”姚珞珞弱弱申诉。
冬青将人按在软榻上，自己脱了鞋，单膝跪坐在姚珞珞身后，用一条小腿抵住姚珞珞的脊背，让她向后靠着，再拿捏力道，轻轻揉捏两边的肩胛骨，替姚珞珞放松。
“那也不行。您就暂且靠着奴婢休息片刻吧。”
姚珞珞懒洋洋地享受了片刻，到底还是没好意思一直赖在冬青身上。等冬青将被温水打湿的手巾递过来，示意姚珞珞擦擦脸清醒一下时，姚珞珞简直想亲切地喊一声“妈”。
洗过脸之后，姚珞珞果然清醒不少，抱着双膝团坐在软榻上，突然问：
“冬青，假如有一天你恢复自由身，最想做的是什么？”
冬青奇怪地回头看她：
“小姐怎么这样问？奴婢当然会一辈子陪着小姐，哪也不会去。”
“那好吧。”姚珞珞换个问法，“如果有朝一日，我们一同离开国公府，可以选择自己想做的事情，你想做什么？”
冬青撑着鸡毛掸子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道：
“若是奴婢来选，便希望小姐做个土地主。每天什么都不想，日日睡到日上三竿。院前院后都是小姐的田地，喜欢吃什么就种什么，喜欢吃什么就养什么。再寻个知冷知热的姑爷，生下的孩子最好都像小姐一样好看。”
“若是运气好，奴婢兴许也能遇上个如意郎君，主命媒妁，简礼成婚。”
冬青一脸认真：“不过就算奴婢成了家，也定还是要守着小姐的。”
姚珞珞看着冬青尚显稚嫩的脸庞，眼底流露出融融暖意。
“冬青，就冲你这句话，你家小姐要赖着你一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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