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或早或晚
姚珞珞打量张长生一眼，问：“你今日为何告假半天？”
张长生也不管是谁在问，只闷着头回答：
“是王柱。他说他父母从老家寄了特产来，但他活儿还没做明白，不好意思找东家告假，便拜托我去驿站帮他取，还说里面有他父母给我准备的一份。”
“我们老家也不是什么富饶之地，说是特产，多半就是山间野味。人家一片心意，王柱也说得在理，我便应承他今日替他去取。”
老于接着又问：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酒楼出事？”
张长生闻言，又是怒又是愧：“我今日赶车，找遍了全城的驿站，哪来什么老家寄来的包裹！回家之后，我匆匆垫补一口，便想着早些过来，将落下的活赶一赶。”
“没想到半路遇到个小乞丐，瞅着我的长相，问我是不是张长生。我说是，他便说有个姓王的男人让他带话，珍馐府我回不去了，不想死，便赶紧逃出京城！”
张长生说起这些，面上愤恨之色难掩，他一生虽没有大富大贵，却行得正坐得直，从来没干过亏良心的事，却叫这小子坏了人品。
“小乞丐说完就跑，我转身找人的功夫，便听到这里轰然一声巨响。”
张长生眼中似有浑浊的泪水：“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姚珞珞似笑非笑：“王柱既然让你跑，你为什么还回来？”
“我不跑！”张长生瞪大眼睛，“我什么都没做错，我跑了就真成罪人了！”
他硬气一瞬，又颓丧下来：“王柱是我带进来的，他弄坏东家什么东西，我来赔。谁想到他竟将命搭进去了……”
围观众人无不缄默，王柱偷鸡不成蚀把米，叫人恨也恨不起来，同情又同情不了。
姚珞珞同老于对视一眼。
王柱早有预谋，先借助张长生的关系混进珍馐府，再伺机而动，埋伏姚珞珞。
她与王柱无冤无仇，且王柱死的蹊跷，定是受人指使。
王柱提前安排人骗张长生出城，恐怕是担心事成之后被人顺藤摸瓜，找到他背后之人。
他对主子一心相护，对方却灭了他的口。
可惜千算万算，没想到这张长生是个顶顶老实的大好人。
老于放松表情，上前将人扶起：“作恶的是那王柱，何需你负担。只是此人行事蹊跷，似乎并非图财，恐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张叔可愿帮忙，给老家王柱的父母去一封书信？”
张长生纠结半晌，终于点了点头。
姚珞珞微微颔首，今日正事是谈不成了，将追查王柱背后之人的事情交给老于，姚珞珞便打算先行离开。
她后退半步，身后撞上一面人墙。
姜珣竟还站在她身后。
姚珞珞本以为他已经离开了，还想着改日去一趟桃花源，当面感激救命之恩。
姜珣似是在出神，因此一时不察，挡住了姚珞珞的去路。
他下意识将人扶稳，回过神来，轻声道：
“今日你定是吓坏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府？”
姚珞珞拒绝：“我没事，倒是你，在想什么？”
她回头看了一眼蒙上白布的王柱：“莫不是关于此人，你知道些什么？”
姜珣垂眸：“我若知晓，不会瞒你。”
姚珞珞打量他的神情片刻，莞尔道：
“好吧，信你。”
冬青在一旁虚扶着姚珞珞，三人一同往门外走去。
再回头，姜珣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
“啪！”
看完楼下一出大戏，周禅将手中金箔扇一合，远远搁在书架的侧柜中摆好。
下一秒，一记重拳破空而来，周禅不闪不避，被这力道狠狠撞飞出去，整个人砸在桌上，纸墨笔砚乒乒乓乓落了一地。
唇角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周禅随手一抹，果真见了血。
纵然身形狼狈，这人脸上笑意未减：
“生气了？”
姜珣压制着眉宇间的燥意，一脚踩进满地狼藉之中，拎着周禅的领口，将人提起，沉声质问：
“为什么？”
“你早知珞珞今日有此一劫，你早知有人要害她，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周禅就着这个姿势，不挣扎也不反抗，直直迎上姜珣的目光。
“或早或晚，有区别吗。”
“左右徐湘祈毫发未伤。”
姜珣沉默地凝视周禅的瞳孔，半晌才道：
“正是因为她还活着，你才会听得到这句‘为什么’。”
手一松，周禅跌进尘埃。
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周禅自己从地上爬起，再拍干净身上的灰尘，最后将手一伸，从书架上拿回金箔扇。
姜珣凉凉看他一眼：“因为行凶之人？”
手上动作一顿，周禅轻笑：“何以见得？”
“王柱是你杀的。”姜珣随手一抛，两枚碎石咕噜噜滚到地板上，“别以为我认不出你的手法。”
“呦，我还正愁如何消灭证据呢。”周禅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垫在指尖，俯下身将两枚沾血的石子捡起，扔进墙角的碗莲坛子。
丝丝缕缕的红雾蜿蜒而上，很快又消失于无形。
“桃花石倒，沾血的却是两颗花岩石子，大理寺之中未必全是饭桶，兴许还真能查到我这桃花源来。”
周禅抱拳道：“多谢贤弟关照。”
“废话少说。”姜珣耐心告罄，“今日你刻意约我来桃花源，将我带来这间屋子，就是为了让我能第一时间救下珞珞。”
“既如此，你却又杀了王柱，断了追查的线索。”
姜珣凝眉：“你到底想做什么？”
周禅无辜至极：
“我不想做什么啊。”
“凶手伏诛，无人伤亡，皆大欢喜。”
暖橙色的烛焰舔舐染血的手帕，火光中，周禅的脸一片寒冰。
“提前告诉你，难免打草惊蛇。如今此人已死，只要日后严加防范，便能杜绝再生祸患。”
“此事你不要再插手。”
“最好也奉劝你那位好妹妹，莫要再追查。”
姜珣从未见过周禅如此认真的神情，不由蹙眉：
“你到底知道什么？王柱是谁的人？”
周禅瞬间恢复懒洋洋的模样：“王柱身后是谁不重要，身后的身后是谁亦不重要。”
“他们正在做的事情，才重要。”
他自顾自找到药粉，对着铜镜龇牙咧嘴上药，从镜中对上姜珣的眼睛。
“这件事情，徐湘祈去查，最多吃点暗亏。”
“你若沾手，便可能万劫不复。”
他悠悠道：“我自然是希望你们二人皆权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但也知晓这绝无可能。”
他转过身，看着暗自沉思的姜珣，重申道：
“这件事你不碰，徐湘祈再厉害，也只能摸到皮毛。”
“你若执意插手，到时将她害死，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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