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贪心
几人逛得脚酸，终于上了三楼。她们各自带着丫鬟，人数不算少，故而选了一间包厢。
进门便是迎面一扇大窗，窗前架着半人高的细密围栏，也不会阻挡视野。窗扇两边挂着厚实的床帘，用来遮挡木窗缝隙露出的寒风。
今日天晴无风，窗户半开着，包厢中的空气清新凉爽，闻之令人心旷神怡。
紧跟着温橙意的贴身丫鬟看见自家主子紧了紧披风，立刻问道：
“小姐，要不要奴婢将窗户关上？”
温橙意临窗眺望，站在房间之中能看到数里之外的江景，顿觉豁然开朗。
“我不冷。”她回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到这来看，窗外的景色真不错。”
“果真极美！”
苏牧双一样是个大大咧咧、藏不住话的：“橙意，照我看，今日这赌约你是输定了。”
姚珞珞笑而不语，温橙意强撑道：
“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认输的。”
赵南栀勾着唇角笑：“温姐姐的性子还真是十年如一日，不撞南墙不回头。”
闲聊几句，姚珞珞招呼大家落座，提议道：
“房间中既然如此凉爽，我看我们今日就吃汤锅如何？”
汤锅类似现代的火锅，风味鲜美。虽然不似煎炸炒更能反映出一家酒楼的水平，但汤锅的锅底也十分考验大师傅的能力。
大家都没意见，丫鬟们另开一桌，不一会热腾腾的锅子就端了上来。
十里飘香。
事实胜于雄辩，一口鲜汤下肚，咸香醇绵，哪怕是这几位从小到大吃遍皇城内外美食的大小姐，也挑不出错来。
无人掣肘，姚珞珞给出的工钱又高，如今的揽星楼，算得上群英荟萃。
一道汤锅，不在话下。
几人之中，就数温橙意动筷最多。
赵南栀玩笑道：“看来这道锅子做进了温姐姐心坎，当真十分喜欢。”
温橙意没好气道：
“自然要多吃些，否则我的钱岂不是花得冤枉。”
赵南栀一愣，而后同姚珞珞对视一眼，一同笑了起来。
向来话少的李青晴郁闷道：
“橙意，我的选票你可还没听呢。”
温橙意搁下筷子：“听来做什么，让我输得更彻底些？”
李青晴想了想，认真道：“要我说，这揽星楼好是好，唯独有一点不妥。”
不止温橙意，其余三人也被这句话吸引过来：
“何处不妥？”
李青晴原本要说的话，被这几人直愣愣盯着，顿时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她的眼神不知该落在何处，只好望着锅子下面渐渐式微的火苗，才继续道：
“在我看来，这揽星楼的老板，太贪。”
“这从何说起？”
李青晴不答反问：
“南栀，我们方才进来时，你仅凭这里老板的一个善举，认为这里的经营理念是以人为本，便十分欣赏。”
赵南栀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你的想法没错，揽星楼这样的做法更没错。”李青晴轻点桌面，“揽星楼不论阶级，包厢中落座的可能是皇亲贵胄，一门之隔，坐在外面的可能是北街的喜欢胡吹胡侃的屠夫。”
姚珞珞渐渐明白了李青晴的意思。
“最开始，大家图个新鲜，不论门内门外，都能忍受彼此之间的差异。”
“可长此以往，百姓对氏族的羡慕成为妒恨，氏族对百姓的亲切变成厌弃。”
“势必会积攒难以调和的矛盾。”
“届时，即使牺牲某一方公正，另一方也未必承情。”
“早晚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青晴说话时习惯做些不易察觉的小动作，大家纷纷集中在她说的话，果盘中摆作装饰的萝卜雕被她大卸八块，身首异处地整齐摆在桌上。
姚珞珞看到，莫名一哆嗦。
“所以我说，老板太贪。”
包厢一时寂静无声。李青晴回过神来，注意到众人的神情，不由有些懊恼。
又来了，她总是将事情推演到最糟，败兴不说，她的推断又经常成真。讲道理的人自然知道并非因她之故，只是难免对她敬而远之。
无他，太丧了。
故而李青晴时常暗自嘱咐自己一定要克制，只是一旦她的精神松懈下来，就总会恢复本性。
李青晴左右看看，心中抱歉，正想着找点什么话题缓解一下气氛，突听苏牧双迟疑道：
“那橙意，说好的请客，还算数吗？”
于是大家又一同看向苏牧双。
“怎么了？”她眨眨眼，“楼下还帮我留着金钗呢，我得赶紧去把钱付了。”
这两人说的话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李青晴说的晦涩难懂，苏牧双又太直白，两相为难之下，温橙意下意识道：
“算数啊，当然算数，愿赌服输嘛。”
微微凝结的气氛瞬间融化，苏牧双甜甜一笑，抚着胸口道：
“幸好，上个月失手多买几件皮子，我爹将我这个月的月钱扣了。那金钗我当真喜欢，若是今日买不到，就要等下月了。”
温橙意顿时气急：“合着你今日本就是奔着让我们给你结账来的？”
苏牧双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顾左右而言他：“……楼下好热闹，不晓得他们是在做什么呢？”
温橙意扑过去：“你这小娘子找打！”
两人笑成一团。
方才的话题被一笔带过，在场众人几乎没人放在心上，只有姚珞珞表面镇定自若，实则在心中暗自思索。
李青晴说得很对，是她被思维定式了。
她一心想着在提高揽星楼的品味和服务质量的同时，提高它本身的普适性，扩大受众群体。
就像李青晴所说，是贪心不足。
如今这个时代不同于现代的市场环境，不同阶级的消费者之间泾渭分明，极难混同。贵族对环境的挑剔，也包括目之所及的其他人。
怪姚珞珞受现代观念禁锢，没有想到这一点。
皇帝和乞丐同桌吃饭，就算是千年后，也难出现这这戏剧性的画面。
“湘祈，湘祈！”
温橙意轻轻推了推姚珞珞的肩膀。
“在想什么，叫你好几声都没听到。”温橙意拉着姚珞珞的手腕来到窗边，指着窗外惊奇道：
“你快来看，楼下停着的，是不是长公主殿下的车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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