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周渝光
梆子响过三声，更夫打着哈欠，沿街继续向前走去。
街上人烟寂寥，只有零星几家店面，门前留着一盏红灯笼，好心为晚归的行人照明。
待更夫走远，巷道中拐出一辆灰扑扑的马车。
攥着缰绳的马夫轻斥一声，马儿应声而走，车轮咕噜噜向前滚去。
“小花，小花！”
白天被阳光晒得滚烫的地面，到了晚上便成了舒适的暖意。小花揉着眼睛从地上坐起身，迷迷糊糊道：
“哥，咋了？”
“有人坐着马车走了。”男孩一把拉住小花的手腕：“快，咱们跟上。”
马车的速度不快，两个小孩的脚程勉强追上。走了大概两里地距离，马车在另一处宅子前停下。上面走下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几步上了台阶，叩响大门。
半晌，大门打开一个缝隙，男人挤了进去。
“那男人在里面待了多久？”姚珞珞皱眉道。
“不到半个时辰。”
夜半三更，这位周大人偷偷摸摸独自出府，确实可疑。
姚珞珞又问：“那位大人去了什么地方？”
小花脸一红，挠挠头：“叫什么府，那个字我不认识。”
“我给您画出来吧。”
房中就有纸笔，小花握拳将毛笔抓在手里，勾勾画画，一个字的雏形缓缓显现。
她不懂笔画，因此想到什么就画什么。
笔落图成，姚珞珞和老于都凑上来看。
只见一个“徐”字跃然纸上。
老于已经知晓姚珞珞的身份，因此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问：
“小花，你确定没记错？”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有强盛且执拗的自尊心，容不得质疑。听到老于这么问，小花撅起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将头转开，不搭理他了。
老于苦笑，看向姚珞珞。
她沉吟片刻，示意老于取来一份城中的地图。
“小花，京中叫做这个名字的宅院有好几处，可以指给姐姐看看，你说的是哪一座府邸吗？”
小花对待姚珞珞的态度，要比对老于好得多。闻言，小花将图纸转向自己，不一会就指着国公府的图样肯定道：
“是这里。”
位置和题字都对上号，看来此人的确是去了徐府没错。
这么说，他难道就是徐远申口中的“周兄”？
此人夜访徐府，是为什么？
老于将小花哄走，回到姚珞珞身边，低声问：
“东家，还要继续让人守着那两位大人的府邸吗？”
姚珞珞想了想，还是点头道：
“我暂时确定不了，小花带来的消息是不是我想要的，再守几天吧，明日我会再来。”
说着，又放下两块银锭：“辛苦大家了，这钱您帮我交给大伙。”
姚珞珞抬手示意老于不必推辞，接着将帽子戴好，同他告辞后转身离开。
这几日，府上开始陆续挂红绸礼花，张贴喜字，提前为下月初十的仪式做准备。
姚珞珞沿着长廊漫无目的踱步，心中想着几件事情之间的联系。
路过花园一处角门，听到下人们正在闲言碎语。
“老爷真舍得为梅香斋那位花钱，我看这阵仗，不比当年夫人进门时候的差。”
有人嘿嘿一笑：“你说的是前边那位，还是现在这位？”
“屁话，前边那位进门的时候，我还追在老娘屁股后面喝奶呢。”
这人又道：“老爷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顶着多少闲话娶了夫人。梅香斋那位容貌更胜夫人，却娶得偷偷摸摸，可见老爷到底是上了年纪，没了当年的心气儿。”
“此话怎讲？”
“你还没听说啊？”先前这人压低声音，“今儿一大早，老爷身边的墨白拎着一车礼物，去到递了帖子的门上，挨家挨户将请帖要回来了。”
“还有这等事？”
“可不。”谈起主人家的轶事，此人滔滔不绝，“账房里的几个老头听说气得翻了白眼，又不敢发作，差点没憋得背过气。当初老爷那请柬要得急，他们挑灯熬夜写完了，结果送出去，别人还没焐热，又一封不落地求回来，还当着人面一把火烧了。”
窃窃的笑声传来，两人幸灾乐祸道：“该！几个老东西仗着识得几个破字便自诩高人一等，成天拿鼻孔看人。说白了大家都是下人，谁看不起谁啊！”
“可不是！”
手上的活打发得差不多，两人拎着木桶，往另一个方向说说笑笑地走了。
姚珞珞站在角门旁，只觉云开见日。
深夜访客，彻夜长明的阁楼，撤回的请柬。
几件事情，终于在姚珞珞眼中，连成一条直线。
她快步回到术雅苑，找到冬青：
“替我带个话给老于。”姚珞珞说：“告诉他，菜不必送了。”
冬青什么也不问，应了声“是”，便搁下手中的东西，往侧门方向去了。
姚珞珞转身进了书房。
研墨提笔，姚珞珞在纸上写下三个大字。
“周渝光”
“确定了？”徐湘祈出声问道。
“是。”姚珞珞取水洗笔，一边同徐湘祈分析：“幸好昨夜我们没有贸然去见楚姬，恐怕昨夜一整夜，你爹都在楚姬房里。”
“楚姬的来路不正，这是必然。我猜，你父亲或许不明真相，才会广邀亲朋，还将纳妾的喜帖递到这位周大人面前。”
“周大人看到喜帖，一时惊怒交加，这才深更半夜上门来，同你父亲讲清其中利害，阻止他自掘坟墓。”
这话说得难听，姚珞珞意识到后，赶忙道歉：“呃，不是不是，是阻止他行差踏错。”
徐湘祈轻笑一声，全然没有在意：“事情的关键，就在这位周大人身上。”
她问：“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
姚珞珞皱着眉思索：“只靠我们自己，想将周渝光这条大鱼拖到岸上，实在太难。”
“现在已经不止是楚姬一人的去留，那么多件悬而未决的失踪案，若是每位家属皆去击鼓鸣冤，想必能将鼓面锤出个大窟窿。”
徐湘祈问：“你是在想姜公子？”
姚珞珞直言：“是。”
“他们也在追查这件案子。若是我们提供线索，由他们去调查，在我看来，是两全其美。”
“问题是，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联系到姜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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