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你是谁

姜珣满目空茫地下意识阻止，却不知这一句为谁而喊。

祭出暗器已经用尽了他最后一分力气，姜珣双眼赤红，噗嗤喷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溅落在已经积起薄薄一层雪白的地面上。

可他分毫不肯软弱，甚至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徐湘祈面前。

“你不是珞珞——”

“你是谁——”

姜珣的视线已经变得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五感渐渐消退，慢慢地，他会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

即使这样，他也分辨得出。

这人说话的语气、腔调，绝不是他的珞珞。

然而他越走近，那股熟悉的梨香愈发浓郁，香气化作锦缎柔弱无骨地缠上姜珣的脖颈，一点点令他窒息。

现实和虚幻几乎要将他逼疯。

在姜珣彻底混乱之前，徐湘祈终于又开了口。

“你该庆幸，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我，不是她。”

不是……珞珞。

幸好。

视线一黑，姜珣重重跌进满堂苍茫。

天空落下今岁最后一片雪花。

“林公子，劳烦你。”徐湘祈站在原地，冷淡地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姜珣：

“去叩桃花源的门，想来会有人接应。”

林观繁还没从两人方才的对话中回过神来，闻言下意识擦过徐湘祈的身边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向她。

“你，不来看看他吗？”

寒风作祟，将徐湘祈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吹散，丝丝缕缕切断了两人之间重叠的身影。

“珞珞见不得血，更见不得他现在这副模样。”

徐湘祈的声音很轻，像是在维护一个虚幻如泡影的梦。

“我怕吵醒她。”

这一夜，徐湘祈到底还是做了噩梦。

她时而看到姜珣双目猩红、肆意收割人们的性命，连姚珞珞也毙于他的剑下。时而看到他倒在血泊中命在旦夕，珞珞跪在他身边，流尽了眼泪。

无论哪一个场景，他们之间都注定无法善终。

徐湘祈缓缓睁开双眼。

“珞珞。”

姚珞珞嘴里塞了一口牛肉包，闻言赶忙抻直脖子一口吞下，立刻道：

“湘祈，你终于醒了，今日是怎么了？”

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哪怕徐湘祈晚上回房休息得晚一些，第二天也能和姚珞珞同时醒来。

这样一觉醒来却听不到徐湘祈声音的清晨，姚珞珞已经许久没有经历过了。

如今她们两人的灵魂，更像是彼此的锚点。谁都有独自远行的能力，可若是与自己的锚点失去联系，便心难安定。

“没什么。”徐湘祈心中犹豫片刻，还是暂时不想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昨夜死在姜珣手中的不知是什么人，若是珞珞知道的太多，恐怕给她招来祸患。

且，她心中尚有一事未得出结论。

姜珣此人太过危险，徐湘祈不知道该不该劝阻姚珞珞不再与之往来。

若不劝，姜珣杀人不眨眼的凶狠面目时时在她心中显现，她担心珞珞会越陷越深，终有一日受到伤害。

若她要劝，只怕珞珞伤心。

虽然姚珞珞嘴硬始终不肯承认，但徐湘祈自然看得出，她对待姜珣的心思有多不同。

所以，她决不能仓促决定，定要好好想想。

可无巧不成书，早膳过后，姚珞珞突然提起要去桃花源。

徐湘祈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如常问道：

“怎么突然想要去？”

姚珞珞轻笑一声：“少来，别人不知道就算了，你还不知道吗。”

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边的衣橱前，伸手打开，熟练地从最底下抽出一条腰带。

以绛紫色的绸缎为底，用金银丝线绣缠枝莲纹于其上，宛如日月交辉，流光溢彩。中心一颗明珠宛若一汪秋水，盛起满塘莲叶。

绣法显见生疏，其上还有不少修改的痕迹。

“图样明明那么好看，却被我绣成这个样子。”姚珞珞撇撇嘴，却难掩开心：

“不过整体看来瑕不掩瑜，我还是很有悟性的嘛。”

徐湘祈恍然，她怎么忘了这件事。

岁除那天，珞珞收到姜珣的礼物之后，便一直费尽心思地想该回赠给他什么。

方案从金银到刀剑再到美食，最后她看着冬青身上佩戴的香囊灵光一闪，决定亲手给姜珣绣一件礼物。

从姚珞珞第一次戳破手指，到现在她的指腹已经磨起一层薄茧，徐湘祈一直看在眼里。

也见证了原本姚珞珞豪言壮志要绣一件大氅，后改变心意要绣一件外衫，最后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改为腰带，磕磕绊绊绣了一个半月才完成。

“好了。”

徐湘祈回过神，姚珞珞已经将腰带仔细地包装了起来。

迎着阳光欣赏片刻，姚珞珞得意道：

“怎么样，不错吧？”

“女红实在太难，没准这就是我的封针之作。世间绝无仅有，只此一件，是不是很有诚意？”

徐湘祈一时无言，并未出声劝阻。

姚珞珞兴致勃勃，自然也没留意到她的异常。

随手挑一支金钗戴好，推开门，提着裙摆下楼，跳过正门门槛，几步来到桃花源门前。

一路上，姚珞珞始终紧紧护着胸口的包裹。

叩门后好半晌，门才从里面打开。

周禅眼底青黑，一边开门一边恹恹道“谁啊”，紧跟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看清门外站着的姚珞珞，周禅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有些滑稽。

姚珞珞奇怪地看他一眼，怀疑周禅是不是终于被自己做的菜毒坏了脑子：

“我来找阿肆，他在吗？”

周禅的失态只是片刻，闻言自然道：

“不在，他有公事离京了。”

周禅气定神闲，却没想到姚珞珞听完立刻微微皱眉：

“不应该呀，他每次离京都会提前给我留信的。”

周禅嘴角一僵，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只好自圆其说道：“紧急任务，他定是来不及告诉你。”

“好吧。”姚珞珞并没有多少失望，她来桃花源找姜珣，五次有四次扑空，连周禅也常常见首不见尾，神秘得很。

她看了看周禅的脸色，终于发现他神情倦怠异常：

“你昨夜做什么去了？像是被妖精吸了精气似的。”

周禅心里叫苦，还不是杀千刀的姜珣，把自己玩得就剩半口气，他和曹老忙了一整夜，才堪堪留下他的小命。

只是不用姜珣交代，周禅也知道这些不能同姚珞珞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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