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凤冠
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苏小，姚珞珞会选择老鼠。
它们畏惧光线，大多数时间只在阴暗潮湿的地下生活。
不论地面上建造的是多么辉煌宏伟的宫殿，三尺之下，永远布满属于它们的管道。
它们毫无底线地盗取别人赖以为生的东西，不至于伤筋动骨，却总是令人生厌。
你不能用礼义廉耻去束缚她，因为那是她不具备的东西。
和苏小达成合作的速度比姚珞珞想象之中要快。
整个下午，苏小像是掉进了蜜罐。她席地而坐，把所有宝物围成一个圈，自己坐在中间，保证所有东西都唾手可得。
大概是生而为人，总归会有那么一两项异于常人的长处。
所有姚珞珞带来的东西，苏小都能大致讲出个子丑寅卯来。
姚珞珞一刻不敢放松，仔细斟酌苏小口中的一字一句。
没有，什么都没有。
苏小仰头灌下最后一口桂花酒，抹了抹嘴唇，想起不妥，又将手背在自己的粗布衣裳上仔细擦了擦。
才近乎虔诚地，捧起那顶公主凤冠。
“湘祈小姐，这些东西的来历和价值奴婢不敢打包票，可这凤冠，奴婢知之甚深。”
姚珞珞心中叹了一口气，摆出兴致勃勃的神情：“哦，怎么说？”
苏小故作神秘：
“传说百年前，一位将军自立为王，建朝为夏。这位将军骁勇善战又有勇有谋，凭借一己之力一统天下，是从古至今最伟大的帝王之一。”
姚珞珞正要开口，被苏小打断。
“小姐定是想说，史书记载中从未出现这样一位君王。那是因为，夏朝虽盛极一时，却是昙花一现。”
苏小绘声绘色：“夏朝国祚短短五年，藩王割据，朝野上下分崩离析。最终一战，夏朝的君王以一敌万，最终死于车裂极刑。”
倘若苏小说的是真，那么那个不存在于历史的朝代的确绚烂而又凄美。
“那这凤冠？”
苏小用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抚摸冠上的珠花，像是对待一个孩子般温柔。
“这便是那位君王为自己唯一的女儿费劲心血打造的、世上独一无二的凤冠，诞生于国力最强、百姓最富硕的那一年。其上汇集了天南地北的奇珍异宝，不仅冠上的哪一个小珠都称得上价值连城，好些材料如今只有番邦的地界才能有机会遇到，是有价无市。”
苏小摇头感叹：“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哪怕是皇后——”
“皇后，娘娘的凤冠，也难与之比肩。”
苏小的手又开始哆嗦了。
姚珞珞似乎无从察觉，追问：“竟然如此珍贵？”
“是。”苏小低下头避开姚珞珞的视线，“此乃无价之宝，湘祈小姐若要出手，只管要价便是。”
苏小将地上的一片狼藉尽数收进木箱，甚至忘了冬青还在一旁候着。掀开帘子，点燃新烛，这才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苏小将插在头上的金簪拔下来，用自己的衣裳擦干净了，恭恭敬敬摆在姚珞珞面前。
“多谢湘祈小姐抬爱，但奴婢只是冷宫一个洒扫婢子，万万担当不起小姐嘱托重任，还请小姐另请高明。”
“天色已晚，老奴便先行离开了。”
说完这句，不等姚珞珞同意，苏小便径自打开门走了。
姚珞珞起身来到窗边，自上而下俯视着街道上的一景一物。
她看到苏小头也不回地冲出满春楼，步履匆匆地往徐府方向走，几乎落荒而逃。
看人走远，姚珞珞用力揉了揉今日使用过度的脸，舒展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冬青由衷赞道：“小姐，您演得真像，连奴婢都要相信您了。”
徐湘祈也是叹为观止：
“珞珞，你老实说，其实今天的你才是真实的你吧？”
姚珞珞立刻澄清：“我不是，我没有。”
她抓住苏小贪财爱钱的这一弱点，费尽心机演了一场戏，就是为了能从她口中套出些实话。
就算苏小对什么珠宝来历一窍不通，今日还有另一个剧本等着她。
对于贪财之人，有利可图就是最新鲜的饵。
不过现在看来，姚珞珞运气还算不错。
整个故事里，她们一直在围绕公孙梦、公上鸢、公上煌三个核心人物打转。甚至就连已故的太后也在姚珞珞的推断过程中占据一席之地。
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以任何形式出现过。
在苏小的讲述中，这个人完美隐身。
在公上鸢和徐湘祈的怀疑中，这个人因为久居佛堂而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姚珞珞的猜想中，她又因为徐湘祈的描述，先入为主将此人排除在外。
“皇后。”
徐湘祈自然也注意到了苏小那个可疑的停顿，这一瞬间的破绽，是她们花费一整天时间，苦苦等待的结果。
“珞珞，你认为，突破口是皇后？”
姚珞珞反问：
“湘祈，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告诉我，自你记事以来，皇后便一直深居简出，潜心礼佛，不问世事。因此你说，皇后应当不会牵涉其中。”
徐湘祈沉默，姚珞珞知道，她发现了。
“可是我们都忘了，我们追查的是一桩十六年前的旧事。那个时候，你也不过只是一个刚满月没多久的婴儿。”
“我们忽略了时间的误差，于是让皇后这个角色置身事外。”
姚珞珞将手臂压在窗舷，感受着清风略过眼角眉梢，带来的丝丝清凉。
她的眼神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火苗。
“现在，游戏才是真的开始了。”
徐湘祈轻声笑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永远会被姚珞珞身上那种向上生长的生机所吸引。仿佛不管遇到什么难题，她都有心情大口吃完一碗红烧肉，再横冲直撞，开辟出一条光明大道来。
姚珞珞炫酷的表情没能维持几秒，销魂的肉香顺着敞开的窗扇晃晃悠悠溜进了房间。
姚珞珞耸了耸鼻子，空荡荡的胃袋立刻发出抗议。
她这才想起，中午那一桌“满汉全席”，几乎都进了苏小的肚子。
姚珞珞决定先将这些烦扰抛到脑后，今天晚上什么也不想，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冬青，去叫小二过来，点菜！”
冬青抱着徐湘祈一件没少的嫁妆心满意足，听到还有好吃的，开心地应了声是。
中午她站在旁边看着，可把她馋坏了。现在只有她们主仆两人在，小姐肯定又会赏她许多美食。
将木箱妥帖收好，冬青一蹦一跳的出了门。
一来一去不过盏茶的功夫，冬青领着小二上楼一看，竟见姚珞珞面前站着个身着长衫的男子。
冬青绕到姚珞珞身后，小声问：
“小姐，这是什么人？”
姚珞珞也掐着嗓子回：
“不知道。”
姜珣简直恨不得杀了周禅。
只见男子露出一张白皙的俊脸，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唯独双眼之上，覆着一层黑丝的薄纱。
姜珣硬着头皮一左一右抄起手中的架势，脸皮从里到外红得滴血。
“姑娘，听曲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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