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小年
一场大火，赶巧火灾附近的人都去凑热闹，故此无人伤亡。
盛极一时的满春楼，连退场都如此绚烂。
账房的亲眷拿着一笔丰厚的封口费离开京城。
陈宅数十人一夕之间人间蒸发，不知所踪。
至于琉羽，唯一曾问起她的恩客，下一秒便被新进的姑娘摄去了心神。
最后来到这片废墟上祭奠的人，竟只有姚珞珞一个。
“官府说，满春楼起火那日，楼中空无一人。”姚珞珞呢喃，“我应该相信吗。”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姚珞珞只身站在这片焦土前，冬青和老于站在一街之隔的珍馐府门前，面带忧色看着姚珞珞的背影。
徐湘祈轻声道：“珞珞，这不是你的错。”
“不是吗。”
王柱对她下杀手的那天，姚珞珞心中恐惧与愤怒交织翻涌，有一瞬间，她的确想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可等她冷静下来，害人性命这个选项便再没有出现在她的念头之中。陈贵友为了满春楼丧心病狂，她便将他最重视的东西毁掉，同样是报仇雪恨。
她自诩并非以德报怨之人，所以从不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不妥。
可是她所期盼的这一天，到来的太仓促，也太惨烈。
就像这场大火，有些力量，不是诸如陈贵友或是徐湘祈这样的人能够抗拒的。
她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人如蝼蚁，这四个字的重量。
姚珞珞将手中的花束放下，洁白的颜色与焦黑的废土格格不入。
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老于。”
姚珞珞有些疲惫地垂下眼眸，声音却坚定不移。
“珍馐府的改建，三个月，能完成吗？”
没有人比老于更熟悉珍馐府的一砖一瓦，甚至姚珞珞也不行。
“东家，没问题。”
“好。”姚珞珞拢了拢肩上的披风，只觉寒风料峭，今日似乎格外冷些。
“便让此楼，与这盛京一同迎春。”
日升月落，转眼就入了冬。
白天下了一场大雪，屋上墙头满是软蓬蓬的雪白，路上留下一道道粗细不一的车辙，来往车夫都小心着不敢让头马跑得太快，免得临近新年再闹个人仰马翻。
临街的商铺统统挂上了火红的花灯，家中有小孩的，小年还没过就玩上了爆竹。三五成群蹲在街角墙根，几个绑着红绳的脑袋凑在一起，点了火，在尖叫着散开。
听了一路爆竹响，刘江驾着马车稳稳停在珍馐府后门的巷道。
姚珞珞一身明艳的红色，织锦大氅上用金线绣出朵朵梅花，领口的狐尾无风自动，簇拥她白里透红的笑脸，更显矜贵。墨发高挽，一支赤金点翠梅花簪斜插其中，耳垂上一对珊瑚珍珠耳饰，除此之外再无赘饰，足以点燃寒冬中的一方天地。
冬青扶着姚珞珞的手臂免得她滑到，姚珞珞抱着汤婆子，回头对刘江道：
“将车停好，你也一起进来吧。”
看刘江一副要推辞的样子，姚珞珞先一步开口道：
“进来吧，人多热闹。”
刘江便应了声是，驱动马车绕到不远处的死胡同停好。
门一推开，便是扑面而来的热气。
“东家！您可来了！”老于笑呵呵地迎上来，空气里满是食物热腾腾的香气。
姚珞珞顺手将大氅挂在架子上，眼睛一亮：
“是暖锅！”
老于将三人往位置上领，今日庆小年，来的都是雨花巷的伙计和孩子，便也不必讲究什么身份高低。老于原想将姚珞珞往主位上放，奈何她抱着冬青的胳膊不肯撒手，刘江依旧沉默，只是亦步亦趋，死守冬青另一侧的位置。
老于也不纠结，大厅里算上大人孩子差不多二三十人，为了能确保人人都有位置，他安排的是三米见宽的大圆桌，一左一右摆了两个暖锅，一边红汤一边清汤，爱吃哪个就坐哪边。
饶是如此，还是有好几个五六岁左右的福娃娃被哥哥或是母亲抱在怀里，两只小手油乎乎的，抓着比脸还大的卤牛肉往嘴里送。
要不是老于提前给三人留好了位置，姚珞珞几人今日恐怕得饿着肚子回去。
赶巧，姚珞珞一坐下，发现身边挨着的竟是李二狗。
姚珞珞笑着打招呼：
“二狗，好久不见啊。”
人多声杂，姚珞珞喊了两遍，李二狗才勉强听见。
回头一看，这不是雨花巷的大恩人吗！
他先是吓了一跳，而后反应过来，抻着脖子喊“贵人”，还非要起身给姚珞珞敬酒。
桌边这一圈人肩膀顶着肩膀，李二狗这一动，乃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登时只听哗啦咔嚓一通巨响，碗筷杯碟掉了一地。
幸好老于极有先见之明，桌上摆的用具没一个爱碎的。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笑骂，这些人之中认识姚珞珞的寥寥无几，只当她是个面容姣好的小姑娘，不知是哪位兄弟带来的姊妹女儿，便丝毫不拘着，想说什么说什么。
李二狗红了脸，姚珞珞好笑地拍了拍他的手臂：“行了，坐下吧，不用你敬酒。”
徐湘祈这具身体的酒量还行，不过出门在外，姚珞珞不打算贪杯。听说老于今日要将家中几瓶好酒拿来共赏，姚珞珞可得攒着量等着。
李二狗讪讪坐下，轻手轻脚碰了碰姚珞珞的杯子，嘿嘿傻笑：“您是雨花巷的贵人，得敬！”
姚珞珞还没来得及倒酒，只好拿茶盏同他碰一碰：“那便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杯子里的酒被李二狗一饮而尽，等他缓神，姚珞珞问道：
“以后你要继续留在店里帮忙吗？”
李二狗看着市侩圆滑，可后来她听老于介绍，二狗实际年纪还小。姚珞珞有此一问，原本也是着实有些替他惋惜。
可话一出口，姚珞珞便感到衣袖一坠，低头看，是个捧着橘子的小女孩站在她身后。
“姐姐，你真好看，橘子给你吃！”
小孩穿着一身合尺寸的棉衣，虽是旧衣，却洗得干净柔软，定是十分舒适。
看着女孩的笑脸，她又觉得，留在这一辈子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姚珞珞收下女孩的橘子，那孩子欢天喜地扑进果篮，又翻出一个更大的来。她笑了笑回头，却听李二狗道：
“于叔说，他给我请了师父，年关一过，便将我送去学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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