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求娶
“王老夫人怎么来了?”
虞夫人喃喃,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徐苓芷,挂上笑容迎了出去。
这下姚珞珞想走也走不了了。
徐苓芷站在她身边耳语:
“长姐,走什么?好玩的还在后面呢。”
一行数人进了院子。
虞夫人站在一位老妇人身侧回头说笑,佯作嗔怪:
“芝淞你也真是,怎么不早些跟我说老夫人今日要来。害我只备薄宴待客。若是公爷知道,必定要怪我了。”
芝淞是王夫人的闺名,本名姓赵,原是禁军将领家的庶女。高嫁王家后,因出身一般,与各家贵门夫人难以亲近。唯独虞夫人,赵芝淞素来喜爱与之往来。
当初徐湘祈那门亲事,两位夫人各怀心思,殊途同归,从中一同使了不少气力。
赵芝淞打趣:“我才不信,国公爷哪里舍得怪你。”
王老夫人闻言笑骂,“多大年纪也没个正型,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跟在后面的王澜之规规矩矩行礼:“见过国公夫人。”
“好孩子。”虞夫人虚扶一下,关切道:“今年的考试准备的如何了?”
“回夫人的话。”王澜之芝兰玉树,君子端方,“学海无涯,小侄终日不敢懈怠,知新温故,无有疏漏。请夫人放心,澜之今年必能榜上有名。”
这话听来有些奇怪。虞夫人称赞几句,岔开话题,引众人入席。
“徐湘祈?你怎么在这?”
赵芝淞被王澜之一声诘问吸引目光,回头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默不作声的女子。
与这位被退婚的前儿媳见面,赵芝淞多少有些尴尬,她轻咳一声掩饰失态,“祈儿也在啊。”
见众人纷纷看向自己,姚珞珞见礼:“湘祈见过老夫人、赵姨娘,见过表哥。”
王老夫人对徐湘祈素来不喜,视若罔闻入了座;赵芝淞想起今天来的目的,实在不方便表现出与徐湘祈亲近,也讪讪坐下了。
只有王澜之意识到自己方才态度不大好,拱手回礼,才不至于场面太难看。
刚刚见面便如此剑拔弩张,姚珞珞抹了一把虚汗,跟在众人身后入席。
姚珞珞偷偷打量众人。
“湘祈,王家老太太会不会就是徐苓芷找来为难你的帮手?”
“应该不是。”
徐湘祈摇头,否定了这种可能。
虽然当初婚约尚在时,王老夫人便时常找借口免她前去请安,向来是不喜她的。
徐湘祈不受宠,在王澜之的仕途上便难以有所助益。王老夫人自然不满意这个孙媳。
不过如今婚约已解,她多半不会自降身价,来为难一个小辈。
“好吧。”
姚珞珞尽可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眼观鼻鼻观心,食不知味地吃了几片菜叶,便搁下筷子。
几人推杯换盏,席间气氛愈发融洽。
赵芝淞说起自己娘舅醉酒后的趣事,竟是个话痨的性子。王老夫人眉眼舒展,虞夫人配合着笑得恬静娴婉。
一顿午膳用得宾主尽欢。众人移步偏厅,侍女鱼贯而入,摆上香醇的清茶与精致的糕点。
王老夫人与虞夫人并坐首位,聊着聊着,不知怎么扯到了徐苓芷身上。
“阿虞真是好福气,夫君宠爱,京中无人不知,亲手养大的芷儿,才情也是名满京城。连我这老太太也羡慕不已啊。”
王老夫人自诩长辈,就算藏着些其他心思,说这么一句夸赞小辈的话,原本也无伤大雅。
谁知此话一出,四座皆静。
“老夫人谬赞。”沉默片刻,虞夫人端起茶盏,吹去浮沫,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
她原本不解,一场寻常宴请,何至于赵芝淞一张拜帖,声势浩荡来了王家祖孙三代。
现下她有些想明白了,想通之后,复又惊诧。
这王家,当真有这么厚的脸皮?
虞夫人没有戳破,未雨绸缪道:
“芷儿哪里比得上祈儿优秀。只可惜你我两家有缘无分,否则亲上加亲,才是一桩美谈。”
赵芝淞正要喜上眉梢地接话,虞夫人却没留下分毫空挡。
她适时露出愁容:“当初祈儿接了退婚书,终日以泪洗面,不久便大病一场,我与公爷亦是辗转数日不得安寝。”
“本来想着两家喜上加喜,日后多有往来,兄弟姊妹之间相互帮衬着。”
“谁承想造化弄人。”
虞夫人看向王老夫人,笑意不达眼底。
“正巧今日两个孩子都在,不如便将这事说开,免得两家因为小辈的糊涂事生了嫌隙。”
王老夫人浑浊的大脑被这话一激,霎时清明起来。
糊涂啊糊涂,她今日是办了怎样一桩糊涂事。
这徐湘祈再不受宠,到底是镇国公名正言顺的嫡长女。她仗着辈分平常给点脸色敲打敲打,徐家可以不当回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忍了。
可今日王澜之所求之事,她若当真开了口,则是大喇喇地将徐府的脸面扔到地上,用脚碾了。
老夫人示意贴身嬷嬷快快将备好的见面礼收起来,嘴上敷衍几句,摸过一旁的手杖,便要推说身体不适告辞。
她心中气闷,只想着待回了王家,她非要请家法好好敲打敲打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
她亦庆幸自己悬崖勒马,没为着一个无足轻重的孙子,搭上王家后半辈子的兴衰。
王老夫人一边起身,一边不住地向母子二人使眼色。
只可惜,为时已晚。
只听“扑通”一声,王澜之冲着虞夫人的方向猛地跪下,长拜不起——
“夫人容禀,小侄心悦徐五小姐已久,魂牵梦萦,情深不悔。只盼朝朝暮暮,同衾共枕,白首相携!”
众人皆被王澜之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赵芝淞更是直接站起身来:“澜之……”
王澜之激动得浑身颤抖,什么也顾不上了。
“求夫人准许,将五小姐嫁与我为妻!”
这一场变故来的猝不及防。谁也没注意到坐在角落的徐湘祈几乎要把扶手捏碎,正强行将自己按捺在位置上。
姚珞珞心中怒骂,难怪徐苓芷千方百计诱徐湘祈过来。还有什么比看到昔日爱人当众求娶自己的亲妹妹更加伤人?
徐湘祈此时却没心情伤怀,身边有一座躁动难安的活火山,她生怕姚珞珞一时激愤,指着王澜之的鼻子,当堂怒骂出来。
“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呵,姓王的错把鱼目当珍珠也就算了,竟然敢踩着你的名声给自己的爱情铺路!屎壳郎穿军大衣,天鹅毛都没他的份!还有你那个妹妹我都不想说——”
姚珞珞怒气一顿,反应过来徐湘祈的话,难以置信。
“湘祈,你不难过吗?”
徐湘祈哄道:“是。我既不生气,也不难过。这样你好受一些吗?”
“我才不信。”姚珞珞知道这是徐湘祈用来安抚她的谎话,却还是随着她温柔如水的声音冷静了些。
王澜之这个大渣男!
“是真的。”徐湘祈原以为再没有旧事重提的必要,可姚珞珞如此为她不平,徐湘祈只好耐着性子,将她与王澜之的故事解释给她听。
“我十二岁与澜之表哥定亲,此后四年,我们每逢年节往来,两家长辈相处融洽。我原以为,只等我及笄,表哥便会娶我过门。自此相夫教子,了此一生。”
徐湘祈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将来龙去脉娓娓道来。
“后来澜之表哥退亲,两家最初并未谈妥,是表哥一再坚持。退亲之后,这件事不知怎么被人传扬开来,街头巷尾尽是我被退婚的轶事流言。父亲震怒,罚我闭门思过。”
“那段时间,术雅苑中的份例一减再减,因我之故,冬青他们皆受我所累。我便自请搬到府中荒废已久的小院,再后来的事情,你已知晓。”
徐湘祈第一次敞开心扉,说完这些,她的心中不知为何,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等等等等。”姚珞珞听出了端倪,“你想说的是,你对王澜之并无情意?”
“大概是吧。”徐湘祈不知情爱为何物,自古文豪墨客,再多辞藻也难雕刻爱之一字分毫,“我们相伴几年时光,也不过只是相熟罢了。”
她的视线落在仍跪在堂前的王澜之身上,如此孤注一掷、不计后果的情感,或许才称得上是爱吧。
原来是姚珞珞一直误会了,“那你当初为什么会想不开?”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回想那段时间,徐湘祈的记忆似乎已经有些模糊了。更久远些的记忆,也淡得像雾。
“我不是想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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