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输得起
门外不时传来侍从走动的声音，厚重的鞋底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咚咚”闷响。
再往外，有皇帝特赐的禁卫在公主府巡视，装配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兵刃。
这些人，只要徐元婕一声令下，公上鸢授意，姚珞珞就会被当场带走，永不见天日。
潮水般的巨大压力让姚珞珞几乎无法呼吸，她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徐元婕的视线正在紧盯她的一举一动。
她不能乱。
姚珞珞抬头，直视徐元婕的双眼，笑得滴水不漏：
“我就是，徐湘祈。”
“呵。”
徐元婕一怔，随即放开姚珞珞的手腕，上面印出一个不大明显的红印。
表情可以骗人，话语可以欺瞒。
唯独最根本的动作和反应，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的。
看来这个冒牌货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徐元婕冷声道：
“那我问你，五年前，我的娘亲陈姨娘离世的那个晚上，你偷偷到我院中，留下了什么？”
当初陈姨娘走得无声无息，除了小时候的自己，没人屈尊来看她一眼。
她守着娘亲的尸身熬了一天一夜，实在坚持不住，便趴在灵前睡了两个时辰。
醒来之后，身边便多了一样东西。
全府上下，会做这件事情的，她只能想到徐湘祈一人。
这种小事，原文中提都不会提。
姚珞珞紧咬牙关，口中的软肉几乎被咬出血。
她真的，没办法了。
“……五十两银子。”
徐湘祈的声音听起来仍是虚弱，却震耳欲聋。
幻影之中，两个少女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异口同声道：
“我留下的，是五十两银子。”
徐元婕微微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徐元婕自信，这个问题除了她和徐湘祈，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她看着姚珞珞微微笑着的面容，第一次对自己的猜测产生怀疑。
姚珞珞保持微笑。
实际上意识已经飞扑进徐湘祈怀里，哭成一只尖叫鸡。
“啊啊啊啊徐元婕好可怕她吓死我了！”
“好了好了。”徐湘祈急忙安抚，“你明知道就算揭穿你，她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姚珞珞扁嘴：“那我也怕。”
徐元婕早就有所怀疑，却一直隐而未发，直到苏小的事情告一段落，才来问她，明摆着只是想知道真相，而不是来找她麻烦。
可姚珞珞面对这种气场特别足的人，就很容易变怂。
徐湘祈顺毛：“你别理她，我来跟她说。”
徐元婕仍不死心，她居高临下握住徐湘祈的肩膀，想要追问。
徐湘祈顺着她的力道抬头看她。
所有的质疑都被堵在喉咙，徐元婕愣了愣，下意识呢喃一声：
“长姐？”
徐湘祈轻笑：“怎么？三妹方才不是不肯认我这个姐姐吗？”
徐元婕后退一步，坐回椅子上。
徐湘祈的视线温和地追随着徐元婕的一举一动，见她仍盯着自己不放，只好微微叹了一口气，摆正身子，坦坦荡荡地随着她看。
表演着一个好脾气的大家长，宠溺地放任顽童的幼稚举动。
徐元婕方才故作威严的气势如同太阳升起后清晨的雾气般散尽。
眼前这个人，的确是长姐没错。
“是我想多了。”
徐元婕放下心来，尽力忽略心中的淡淡失落。
原来一直都是长姐，那很好。
只有长姐才会不计较出身，平等地嫌弃徐府里每一个只会哇哇大哭的小孩。
也只有长姐，会在夜深人静，将自己辛苦攒下的私房钱偷偷留给一个姨娘的孩子。
徐府家训，男至弱冠，女至及笄，成年之前，不得动用大笔资产，按照年岁统一从府中下发月例。长姐手中那些，应当存了很久。
所以她为什么愿意与长姐合作保下徐家。
是倚仗或是后盾她都不在乎。
但她知道，徐府上下百余人，长姐心软，舍不得。
于是她也心软了。
就当是，那五十两银子的利息。
徐湘祈眼看着徐元婕神色几经变换，最后归于沉寂。
她摩挲一下指尖，心中叹气，打算换个话题转移一下徐元婕的注意力。
姚珞珞突然开口，声音有些迟疑：
“……湘祈。”
“我们要不要赌一把，把元婕彻底拉入我们的阵营。”
姚珞珞不是心血来潮。
这个念头其实从她与徐元婕渐渐变得熟悉之后，就越来越频繁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剧情已经完全脱离掌控，不出意外的话，徐元婕会顺顺利利地回到皇宫，成为当朝公主。
姚珞珞也愿意相信，公上鸢对徐元婕的偏宠，不是作伪。
这就意味着，原文中很多情节不会再发生，这个世界已经在按照自己的轨迹向前行进。
她们手中掌握的优势就会越来越薄弱。
与徐元婕之间的情感暂且不谈。如果与她联手，至少目前她们仍旧处在一个互惠互利的阶段。
是稳赚不赔的合作。
姚珞珞说得句句在理，徐湘祈却迟迟没有应声。
难得见到徐湘祈犹豫，姚珞珞自省了一番，怀疑会不会是自己说得太唯利是图了。
她赶忙补救：“湘祈，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用纠结。你不喜欢，我保证不会……”
“不是的，珞珞。”徐湘祈淡定地打断她。
“我只是在考虑，如果我们将这个最大的秘密交出去，要怎样保证三妹能报以同样的诚意。”
“……啊？”
“人心难测。”
徐湘祈很坦诚：“如果要成为盟友，彼此之间除了密不可分的利益，还要有投鼠忌器的牵制。如此两者，缺一不可。”
“你既然想到这个办法，必定有所打算。”
徐湘祈好奇：“是什么？”
姚珞珞顿时有一种语文课抽查，轮到自己，刚好抽到没背的那篇：“我没想这么多……”
这下轮到徐湘祈诧异：“你这么相信三妹？”
虽说她也不觉得徐元婕会与她们站在对立面，有朝一日翻脸不认。
但人心是最经不起考验的。
她在王澜之身上输过一次，同样的错误便不会再犯。
不会草木皆兵，但要三思而行。
相比自己，珞珞的警惕心太弱了。
只不过——
“既然你相信，那我便相信。”
徐湘祈几乎能想象到姚珞珞一脸认真的表情，不禁轻笑起来。
“你想我们怎么同三妹说？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老天要将她们两人绑在一起。
从前她的人生没有指望，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而现在，她有了真心想要保护的人。
那些尔虞我诈的，珞珞不在乎，不愿想，就随她去。
仅凭本心相信一个人，这才是姚珞珞。
有她在，珞珞不怕输，也输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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