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是目标
昨夜他受尽冷待,即便玄武殿炭火温暖如春,也不及这一杯清茶来得有用。
霍太师是在提醒他,不要为了平定水患便居功自傲,更是在宽慰他应当修德立身不该向外追求若即若离的温暖。
赵玄唇角扯上一抹苦涩的笑。“多谢老师开解。”
霍太师见他唇角苦涩,也不意外,口吻温和地问道。“太子方才问微臣,有诗书不解之处,不妨说来一听。”
赵玄沉吟片刻。“《左传》郑伯克段于鄢中,郑国因姜氏宠爱幼子而招致祸端,若郑武公仍在且与姜氏皆偏疼幼子,立共叔段位太子或者废庄公而立之, 庄公又该如何自处?”
与其说这是在问庄公,不如说是赵玄在问自己。
霍太师没有回答,反而问赵玄。“殿下治理水患有功,陛下可有赏赐?”
赵玄将折扇取出,摆在桌上。
他素爱深色,父皇却偏偏要赏他一把白玉扇,况且如今正值深秋,又不必纳凉,他要这扇子做什么。
霍太师只是轻轻扫了一眼白玉扇,拱手道。“天子有天子需要考量的事,太子有太子需要思量的事,陛下赏赐殿下,殿下何不欣然接受,秋冬虽用不上,可殿下千岁,何愁没有用扇之处。”
赵玄听霍太师一番开解,心中已然明朗许多,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必须为自己谋得出路。“本宫记得咸城霍家嫡子霍远文采出众,中秋之后便要上京备考,如今可出发了吗?”
霍太师微笑。“是,昨日已收到本家来信,想必再过两日便会抵达临安。”
赵玄满意地点头。“好。”
呼啸的风吹过树林,枯叶翻腾旋转撞在树干上发出接连不断的脆响,在浓厚的夜色中不断拨动着人的神经。
“估摸着饭菜还有好一会儿才上桌,姑娘先吃串糖葫芦垫垫肚子,奴婢给姑娘挑了最大的一支呢。”云蝉梳着双环髻,手里握着支大大的糖葫芦步履轻快地上了楼。许是出了府见识了外面的天地,云蝉的性子反比从前更活泼,一路叽叽喳喳地陪着江岁华解闷儿。
他们从霍府出发一路往北,经过德州府河湖州府现在已入信州府,按霍重九的推算,后日午间便可抵达临安京城。
看着云蝉不由分说将糖葫芦塞到自己手里,江岁华冲她笑了笑,却并不着急吃。
她抬眼看向窗外,倾轧而下的浓郁夜色将林间填塞得满满当当,除了她现在所在的这间茶馆还散发着些许亮光,入目皆是漆黑一片。
江岁华两指微动,果实饱满的糖葫芦来回翻动,红亮的色泽在灯烛下显得越发可口。
霍重九坐在她的对面,两人临窗而坐,却格外沉默。
不多时,茶馆的掌柜带着店小二亲自前来送饭菜,说是茶馆,实际一楼二楼既卖茶酒也出售饭菜,此外还有一圈屋子围在茶馆四周供人歇脚住店。
此时的二楼除了霍重九一行人外,还有七八个男人零散地坐在不远处,桌上摆着花生酒盏。
“客官,您点的菜。”小二将木托盘中的菜品一道道放下,靠窗的桌子不算宽敞,很快被菜堆满。
霍重九淡淡的扫了一眼,嫌恶地皱了皱眉,似乎十分不满意,那店家见他与江岁华都没有反应,连忙道。“这是咱们家最拿手的招牌菜,这鱼肉入口即化,鲜甜爽滑,最是滋补。”
“阿满,我有条玉革带似乎落在了马车里,不妨你帮我看看,是不是上楼的时候落在楼梯上了。”霍重九开口。
莫名其妙的话让店家和小二一愣,可江岁华却瞬间会意对云蝉说道。“楼梯太暗,青雁你和云蝉替我掌灯。”
云蝉虽然不解但是十分听话地照办,飞速地取了一盏油灯跟在江岁华身边,只是才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整个茶馆都好似随之一震,久未打扫的横梁落下不少灰尘。
江岁华转头,看见被霍重九拽住胳膊猛地砸在木桌上的掌柜,木桌四分五裂,桌上的汤汤水水洒了一地。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顿在原地,但很快,原本坐在二楼其他桌上的男人们纷纷起身,不由分说朝着霍重九和江岁华袭来。
江岁华飞快地将云蝉扯到身后,青雁横刀立在她二人身前,游刃有余地格挡着对方的攻击。
相较于青雁的轻松,霍重九那边的情况显然严峻得多,加上掌柜和小二,一行十来个精壮汉子将他和红鳐围住,刀剑狠狠劈开空气炸开铿锵的剑鸣,在空中留下道道森寒交错的剑影,看得叫人胆战心惊。
霍重九并没有带武器,但几番赤手空拳地搏斗下来,他脚下的武器反倒堆成小山,明明他主仆二人才是被困的待宰羔羊,脸上却不见一丝害怕,颀长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还没看清他如何出手,他近处的敌人就已经倒下。
甚至还抽空冲江岁华扬了扬下颚,好似被十几个壮汉围攻对他来说只是一场展示个人风采的游戏而已。
霍重九结束战斗时,江岁华手上的灯烛只燃过指节长度。
“怎么,害怕了?”霍重九踩在店小二的胸口,擦了擦鞋面,又抬头看向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少女。
江岁华摇头,他们从霍府出发已经有四日光景,一路除了遇到些打家劫舍的强盗和窃贼倒也太平,刚才她看得真切,最后一个男人被霍重九踩在脚下时明明还活着,却宁愿服毒自尽,和在曲城追杀她的杀手一样,都是死士。
霍重九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见她罗裙仍旧干干净净没有染上一丝血污油污,他皱起的眉头才松缓下来。确认江岁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后,他才从尚且完好的桌子上取下一壶茶洗干净了手上擦不掉的血渍。
霍重九走到她身边。“此处地处荒凉,不宜久留,今夜我们可能得在马车上对付一晚。”
“不要紧。”只要能避开危险,哪怕住山洞也好。
江岁华眉心轻蹙,压下心底的疑惑,随着男人缓缓下楼。
她利落地上了马车,一向与她同乘的云蝉却没有跟上,车帘掀开,却露出霍重九一张冷峻的脸。
他紧随其后坐进车内,车外的青雁甩动缰绳,车轮再次转动。
他见对面的人儿皱着眉,语气有些揶揄。“这么担心你那个小丫头?”
方才见了血,她都有些后怕更别说一直在宅子里没见过生死打杀的云蝉,江岁华掀开马车的窗帘向后看去,看见云蝉坐在红鳐身边,红鳐握着缰绳边笑边比划着什么,放下心来。
“放心,红鳐在那,她不会有事的。”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江岁华放下车帘神色严肃。
霍夫人为儿子打点行装时特意将马车的外部重新请人做旧,取了霍家旗帜标识让马车看起来破破旧旧的,可这群人却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们会途径此处,不仅乔装改扮,还知道霍重九爱吃鱼特意将鱼摆在他的面前。
霍重九挑眉。“说说看。”
“其一,茶馆地处偏僻,除了赶集喝茶解渴的农户鲜少会在这样一座破败荒凉的茶馆中歇脚,若是农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夜深更不会在此喝茶。其二,这茶馆连小二都只请得起一个,却四处点着烛火,不觉得奇怪吗?起初我只是怀疑他们与推我落水的杀手同为一伙,可后来事情败露一行十几个汉子几乎全部围在你身边,鲜少有人注意到我,我才发觉,你才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马车内壁点着一盏防风的煤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少女的眉眼一半隐没在阴影中。
“那你猜猜,是谁想杀我。”霍重九语气轻松。
她猜不出来。
她此前一直在芜城闭门不出,霍家又与江家并无来往,她怎么知道有谁想要杀霍重九。但霍重九此次上京是为了明年春闱,若他在此时被杀身亡,霍家便少了一分助力。
难道是霍家在朝堂上的政敌?
“可你不是太子的人吗?”江岁华想着心底的疑惑也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庙堂之上为了争权夺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会因为他是霍太师的侄孙或者是太子的青睐而对他礼敬有加,反而会因为这两样看似风光的东西对他痛下杀手,史书中历朝历代的党争皆是如此。
见她漂亮的眉眼低垂着,霍重九就知道她已然和自己想到了一处。
“太子自陛下登基时便被册立为太子,生母元昭皇后乃是为前朝立下汗马功劳的肃定大将军之女,但自从嘉庆十年元昭皇后去世,嘉庆十二年肃定大将军意外身亡,太子少了依仗,自然在朝中势单力薄。”
“所以,霍太师就成了太子的依仗。”以她的身份地位,这些朝堂上的纷争原本应该与她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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