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怀疑陡生
霍如秀之所以会在官眷们都入场时带着她在连廊上闲逛，又用霍重九的名义带着她去草场看射箭，实则是因为跟霍重九在一处射箭的秦岳。后来霍重九将玉如意送给秦岳，秦岳又将玉如意送到她的手中，霍如秀才会将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如果她没有记错，霍如秀摔跤时正是几人射完箭要陪霍如云往捶丸场地上的时候。
江岁华离她最近，自然而然伸手扶了一把。
霍如秀在马车上见过她手背的特意用胭脂加深的伤口，所以她料定今晚的宴席上温氏会对她出手，一旦出手她便会用手背的伤作为掩护，而她要不经意间露出伤口必然要抬起手臂，那么上衣的破损便会暴露无遗，收到嘲讽、去厢房更衣便成了必然。
所以，霍如秀假借关心之名接她回宴席之上，却将她往水榭中引，只待时机成熟便自导自演一处苦肉计。
从江岁华收下秦岳那柄玉如意起，在场但凡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秦岳对她的殷勤。
霍如秀既然从太师府就将主意打定在秦岳身上，自然了解秦岳更多。
霍如秀料定秦岳怜香惜玉，所以故意划破她的上衣，待她受尽冷嘲热讽去更衣时再借口出来安慰她这个妹妹，秦岳看中她的美色，自然也会跟出来。
她身为太师府长孙女，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水湿身，昏迷着被秦岳从水中抱上来，传出去影响的是太师府百年的清誉名声。
为了保住太师府所有女眷的声誉和太子在朝的颜面，太师府即便不愿也不得不为她开口说亲。
一招险棋。
但却实在有用。
瞧着秦叶夫人与郑氏那热络的劲儿，只怕这门亲事不日便会提上日程。
从下嫁江南商贾用百万聘礼给妹妹铺就十里红妆到嫁给户部尚书公子做官眷贵妇，一场大病而已，也不枉费霍如秀跟在二房身后做小伏低这么多年。
不知怎的，江岁华忽而想起霍重九在咸城霍家时对她说的话。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不要为了别人而委屈自己。无欲不得， 无心难获，无术弗成。你想要的，想得到的，只有去争，去抢才能拿到手。”
太子和三皇子为了承继大统而争，太师府和将军府为了家族兴盛而争，四海八荒朝野上下，没有人不争，即便是街头小巷卖豆浆包子的铺子也要争一争生意，她要救出父亲更要争。
不光要争，还要比旁人争得更用力。
与此同时，将军府。
温氏面色阴沉地坐在梳妆台前，两侧明亮的烛光将她眼底的寒光照得愈发渗人。
好好一场赏秋宴，竟被霍家那个上不了台面的庶长女坏了，最可气的是郑氏那个贼妇竟敢当众拂她的面子。太师府女儿前脚落水，后脚太师府的主母便提前告辞带着女儿回府，这不是打了她的耳光还要告诉所有人是她在针对太师府吗？
郑氏一走，那些素日跟太师府交好的人家便也跟着告辞，一时间竟走了大半，原本座无虚席的宴秋厅只剩下小半依仗将军府威势的人家零零散散地坐着，从一团热闹变得尴尬又冷清。她在京中数十年，前前后后办过多少次宴会，今日这样难看的局面还是头一次。
温氏抓起一支发簪，眼底满是怨毒。
“夫人不要生气，今日这事儿说破了天也是霍府那两个黄毛丫头自己不小心才酿出的祸端， 京中无人敢妄议。”
胡嬷嬷替她解下发髻间的钗环，低声安慰道。
温氏蹙起的眉头没有丝毫松懈。“明日去库房挑些东西送去太师府。”
她就算再不喜欢太师府，但这件事毕竟出在将军府中，面子上总还是要过一过。
“是，老奴记下了。”
“方才叶氏和郑氏之间谈话你可听见了？”温氏嗓音带着些疲倦。
胡嬷嬷解下发髻用梳子替她梳发。“夫人的意思是？”
“秦府和太师府只怕是要联姻。”
胡嬷嬷惊讶道。“不会吧？秦府不是一直都保持中立么？之前您还同叶夫人试探过小姐和秦二公子的婚事，这叶夫人不是说秦二公子还小暂时不考虑婚配么，怎么会...”
温氏毫不避讳地冷笑一声。
中立？
都是在朝为官的人，有谁是真正能做到中立的。要是真正中立早就和那些驴脾气的官员一样被外放三千里之外了，哪里还轮得到他来做户部尚书。所谓中立，不过是大局未定，握着棋子给自己留有余地罢了。
之前将军府和太师府分别支持三皇子和太子，三皇子有宠妃出身的生母和将军府的支持，太子有储君之位手中有肃定大将军留下来的军队，势力均衡，但现在，太子多了个霍重九，能文能武，无论出将入仕都会是的太子最锋利的一把刀。
秦府动了与太师府结亲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赏秋宴本是用来搓太师府锐气顺便刺探霍重九身边那个小义妹的，如今倒好，非但没有拉拢到江岁华，还让秦府倒向太子，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没吃到羊肉反惹一身羊膻。温氏越想越生气，手臂猛地在桌上一扫，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撒了一地，瓷片碎裂发出清脆又杂乱的响声。
“夫人...”
“滚！”
胡嬷嬷还想劝，却被温氏一声吼。
温氏性情柔和，操持将军府十数年，鲜少发脾气，胡嬷嬷顿时噤了声，连忙躬身退下。
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又被打开，温氏不耐烦地抬眼，刚要叱骂，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脸。
“东西砸坏了可以再买，生气伤得是自己的身子。”萧胤明将滚到脚边的一盒胭脂拾起，放回妆台。
温氏脸上的愠怒瞬间敛去，眨眼间她又成了那个温婉贤良的将军夫人。“你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不该在明武场陪三皇子殿下么？”
萧胤明取下披风挂好，却并没有回答温氏的问题。“我听说霍府的大小姐在水榭坠湖。”
温氏点头。“是秦家二公子秦岳去救的人，只怕不日秦府就要和太师府联姻了。”
萧胤明自顾自倒了杯茶，啜了一口，秦府只是区区户部尚书而已，只要朝廷一日要用兵，将军府一日不倒，任凭太子势力再如何扩张，只要天子心中始终以三皇子为先，那他们便不必着急。
再者，眼看着太子蒸蒸日上，宫里那位岂会无动于衷？
“那义女的事，你可打听清楚了？”自从在明武场见过一次霍重九，萧胤明便心生忌惮，即便对方现在没有官职，只是个京城闲少，但身上那种属于年轻人的横冲直撞的气焰让他不得不侧目，如果放任其成长，一定会成为三皇子登基的一大阻碍。
温氏语气低沉。“郑氏说辞和太师府一致，这个小义女是咸城霍家主母的远房亲戚，自幼养在农家是家中落魄才投奔的霍府，但她容貌青丽，举止言谈从容有礼，根本不像农家能养出来的姑娘。”
萧胤明沉吟。“或许本就是给霍重九挑的通房妾室，不方便明说才安排了这么个身份。”
世家大族的公子到了年纪房中便会放两个通房丫鬟，或许是家生子，自幼跟在霍夫人身边调教，所以才养出这等气度也未可知。
温氏却不这么认为，她浸淫后宅，见过的女人太多，尤其是十几岁的少女若真是霍重九的通房丫鬟，必然待霍重九奴颜婢膝百般讨好，太师府更不可能亲口承认她是霍府义女还带着她以霍府小姐的身份出来参加大宴。
“那她叫什么名字，让人去查上一查便是。”萧胤明修长的指节在茶杯上摩挲。
温氏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我已经吩咐人去查了，只是一来一回需要不少时间。但前几日我得到了另一条消息，将军想听么？”
“什么？”
“探子来报，当时霍重九在八月上旬带着他的义妹阿满曾到访过通判府，而他的义妹当时乔装改扮，还拿走了一条狐裘。”温氏不紧不慢地说着。
萧胤明皱眉，八月上旬，那不就是...
“这话是从何处得知？”
“吴通判之子，吴华。”
温氏目光幽深。
“将军派出去的人都快将芜城和潍河翻了个底朝天，可江家那个女儿却始终不见踪迹，偏巧，这个时候太师府中又多了一位义女，将军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四目相视之间，名为怀疑的种子开始抽枝发芽。
无论她是霍重九的通房妾室还是有血缘至亲的亲妹妹，身上都有可供利用的价值能够保命。但她若是别的身份....
那就只有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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