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遍寻无果

弦月西沉，天际已经泛起一丝透白的微光，山林间却因为浓密的树荫仍遮蔽在幽黑的夜色之下。

密林窸窣一阵，人高的杂草被人拨开，正是贺统一行人。

因为在长生峰上遍寻无果，为首的贺统脸色十分难看，将军一共派了三十名暗卫负责追杀江岁华与霍重九，当时接到任务的的贺统甚至觉得将军小题大做，对付一个小丫头片子和一个世家出来的公子哥儿哪里用得着派三十名训练有素的暗卫，现在看来，是他鼠目寸光了。

三十人的追杀小队在德州府分了一半走水路拦截至今杳无音信，剩余二十人由他和元白大人负责带队，结果元白去了崖城萧家老宅拦截红鳐，只剩他和襕诃带着剩余的弟兄们追杀江岁华和霍重九。

刚才的一番厮杀，死的死伤的伤，能跟在身边的竟然只剩下两三人。

贺统有些烦躁地将衣摆从荆棘上扯下来，他常年在京郊驻扎，从未来过曲城，这长生峰又不似北方山林植被干爽整洁，一开春漫山遍野都是野草荆棘，有些被常年人迹罕至的地方甚至还有因为积水和落叶混合成的深潭，若不小心陷进去还需两三人合力才能拉出来，有毒的蛇虫鼠蚁到处都是，这一路光是蛇就打死了不止十条，还险些被狼群围攻，既危险又有碍视野，偌大一个长生峰，他们从崖底找到山顶，愣是没发现一点踪迹。

“你倒悠闲。”贺统瞥了一眼正饶有兴致地盘着一条毒蛇的襕诃，没好气地说道。

襕诃抚摸着毒蛇，感受着蛇身冰凉滑腻的鳞片，丝毫不在乎贺统语气中的不满，漫不经心道。“总归找不到，做些自己开心的事才不枉费这一路辛苦，否则跟贺大人一样哭丧着脸，多晦气。”

他总是笑眯眯地说着让人气得跳脚的话，贺统看着男人那张苍白的脸颊，捏紧了拳头，将军培养襕诃是让他来协助任务为将军府效忠的，他倒好不紧不慢跟来长生峰游玩一般，要不是他身份非同一般，贺统早恨不能给他两拳。

贺统望了望天，月亮西沉，再过个把时辰天就要亮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负责追踪另一条路的弟兄全军覆没，这也意味着霍重九身边的侍卫很可能已经逃出生天，待天一亮，或许靖州府知府和曲城通判的援兵就会来此救人，届时他们再想下手可比现在要难得多。

男人越想越急躁，元白大人那边不知情况如何，他领着大部分的兵力，若无功而返，恐怕他也不必回京了，只能以死谢罪。

江岁华和霍重九是他亲眼看着坠入悬崖的，尤其是霍重九，胸口还中了一箭，箭簇有毒，就凭一个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是绝对不可能将男人带出长生峰的，究竟藏在了哪里？

就在贺统百思不得其解时，却听见前方不远处忽而传来一声巨大的落水声，贺统瞬间抽身朝着声音飞奔而去，其余几人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抽身跟去。密林之外，是一片不大不小的水潭，水流从高处落下，急速地冲进水潭中。

激流水声中，一道身影在倒映夜色的水中扑腾着，就在贺统以为终于逮到江岁华的时候，从水里捞上来的那张脸却让他内心燃起的希望之火被彻底浇灭。

被救上来的不是江岁华，甚至不是个女子，而是一个散乱着的头发皮肉干瘦的少年，看上去也就是十二三岁的年纪，穿得不甚讲究，身上套着的熊皮背心沾了水，笨重地压在少年肩头。“多、多谢。”少年有些磕巴地道谢，却在触及几人身上的夜行衣和腰间同意配备的长剑时，打了个哆嗦。贺统显然也注意到了少年的视线，他警惕地瞥了眼脚边湿漉漉的草药篓子。“深更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少年指了指药篓子。“采药卖钱，近来天亮的早，进山的人也多，我早些来能多采一些。”

贺统默了一息，少年无甚破绽的回答让男人放下戒心，他看了眼少年，复而问道。“你有没有见到山里有其他人？”

既然在此采药，说明少年是本地人对长生峰必然熟悉，或许可以从他身上得到线索，没想到少年听见他的问题竟然下意识垂眸，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俨然一副知道些什么的模样，贺统一喜。“我等乃府衙的办差的捕快，奉上命追捕奸细，若你知晓奸细下落，他日府衙必有答谢。”

少年抬眼观察了一番贺统一行人，干瘦的小脸上仍是害怕，犹豫半晌后，他才指了指右侧的山林，指完方向，少年又嗫嚅着开口。“我、我可以回去了吗？”

贺统完全没注意到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精芒，摆了摆手示意他自行离去，望着少年背着药篓子略显慌张的背影，贺统带着人就要朝少年所指方向追去，襕诃却自顾坐在了水边不肯走。“在府里好歹衣食供应不缺，出来一趟蓬头垢面连澡都没洗两次，贺大人得了方向自去罢，我要好好洗一洗休息休息。”

说罢，男人便将毒蛇放入水中，又从怀中掏出帕子浸了水自顾擦起脸来，襕诃看得脸色一沉，却也没有办法，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不可能为了等襕诃而抛弃活捉江岁华的机会，但襕诃也不能完全无人看管，想了想，贺统便留了一个暗卫负责看管襕诃。

“那我就在这里恭候贺大人佳音了。”襕诃嘴上这样说着，可他擦拭着脸颊，连一丝视线都没有分给的贺统。

贺统没空和他争论这些，带着人就朝右侧追去，几道身影很快没入密林之中。

襕诃慢条斯理地将脸擦干净，在苍白肤色的衬托下，被水浸湿长眉仿若的浓墨画就，明明极具生气，但仍旧盖不住襕诃身上那钟颓靡如怨鬼一般的气质。他将帕子拧干水分方正地叠起来，起身朝身侧的男人招了招手。

“我脸上擦干净了么？”

被贺统留下的男人对襕诃并不熟悉，所以对襕诃毫无防备，见他朝自己招手，男人便凑到近前，仔细地端详起对方的容貌，正准备摇头告诉对方没问题时，一道蛇影朝自己飞来，大张的蛇嘴咬在了男人的脖颈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只能瞪圆眼睛死死地看着襕诃，毒牙将毒素注入进血液，顺着搏动的脉搏，瞬间传遍全身，剧毒之下，男人很快咽了气，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襕诃丝毫不惧，将男人的尸体扔进水里，利落地处理完一切，襕诃的视线却落在了轰鸣的瀑布后，没有多做停留，他轻点脚尖飞身而起，几三两下便穿过湍急的水流停在了湿滑的石头上，他抬头往上看去，果真如他所料在靠近顶端的石壁上有一洞口。

男人身形闪烁，几步便稳稳当当落在了洞口。山洞入口极其潮湿，内壁是嶙峋崎岖的怪石，幽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他丝毫不害怕，因为在潮湿的空气中他敏锐地嗅到了一点燃烧过后的灰烬的气息。

襕诃一步一步朝深处走，丝毫不避讳鞋履踏在零碎的石子上发出的声响会被人听见，在越过一道几乎拦住通道一半的石头时，一道锐利冰凉的物什抵在了他的脖颈上。

襕诃轻笑一声，语气轻快。“江姑娘，好久不见。”

脖颈上力道瞬间加大，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暗处走出，而后站定在他身侧。

“好久不见，不过你很快就要下去见阎王了。”

早在贺统与襕诃追问少年之前，她就已醒了过来，她明白即便有少年相助，想要逃离长生峰也不是件易事，她很清楚这个从江府就一直暗中窥伺她的男人是比那些追杀她的刺客要难缠一百倍的家伙，所以早早在此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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