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挑明身份
赵承渊本想赏些女子用的钗环首饰，可想起少女方才出手狠辣果决，若将银簪换成细剑或许会更得心应手。
他赏了霍重九一柄长弓，赏他妹妹一柄细剑，也算是相得益彰。
“多谢陛下。”江岁华谢恩。
温氏本以为江岁华的不过小小女子，即便侥幸躲开毒蛇也会被吓得花容失色，殿前失仪，谁知，竟是她小瞧了。
察觉到身后如蛆附骨的视线，江岁华无声地冷笑着。
温氏的心思从她如何不明白，只可惜，她从来都不是养在深闺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自幼跟随父亲山上采风、收集颜料的经历让她不仅能识得不少草药与飞禽走兽，同时也练就了她双手惊人的气力。
“方才说起的太子的婚事，臣妾倒想起的另一桩事来。”
贵妃眼眸弯弯，眼尾的一点红摄人心魄。“咱们的容儿今年也有十六了，过了除夕，周岁便有十七了，也到了该成家娶妻的年纪。”
赵承渊挑眉。“朕膝下唯有太子和容儿两子，皇子选妃须得斟酌，爱妃的意思是？”
贵妃嫣然一笑。“臣妾瞧太师府的姑娘就不错，容貌出众，品行更是难能可贵，与容儿正是匹配，陛下以为如何？”
赐婚？
在场谁人不知太师府与太子联系甚密，即便赐婚，这义女也该赐给的太子才是，怎么反倒许给三皇子。
萧薇一听贵妃开口要给江岁华与三皇子赐婚，脸色顿时一沉，她倾慕三皇子已久，即便母亲对此并不赞成，但她还是无可抑制地喜欢三皇子，她相信只要自己足够坚持，总有一日自己会成为三皇子妃。
可陈阿满算个什么的东西，做三皇子的奴婢都不配，贵妃竟还要给她和三皇子指婚。
“贵妃娘娘抬举，实是太师府上下的福气，只是阿满自幼性子顽劣，只怕不足以担此重任。”
太夫人见势不对，站起身朝的贵妃婉言推辞。
“太夫人过谦了，本宫瞧着这丫头实在喜欢，她又是难得的稳重机敏，如何担不起。”贵妃边说便看向赵容。
赵容虽看不上少女太师府义女的身份，可那张脸，的确令人心动，若是能时时得以亲近，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儿臣谨遵母妃教诲。”
见贵妃和赵容都对这桩婚事没有异议，赵承渊沉吟片刻。“既如此，那便将的太师府义女赐予三皇子为侧妃，择吉日成婚。”
听着几人在上商议，江岁华只觉讽刺，这桩婚事考虑到了所有人，唯独没有人过问她的意见。三言两语就将她赐给了三皇子，侧妃之位听起来诱人，可说白了只是三皇子身边一名身份稍微贵重些的侍妾而已。
“请陛下恕罪，臣女不能答允。”
少女坚定的声线如落地惊雷，将众人都震了一震。
天子膝下子嗣单薄，二皇子早逝，唯有太子和三皇子，一个是母家势力单薄的太子，一个是颇受皇帝喜爱又有宠妃生母有将军作为后台的三皇子，一旦天子改立太子人选，那三皇子便是未来的皇帝，身边的妻妾便是未来的贵人娘娘。
能入三皇子府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这太师府的姑娘倒好，当众拒婚，这不是打了皇上和贵妃的脸让人看笑话么？
赵承渊眉头一簇，面露不悦。“为何不允。”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可江岁华仍旧不卑不亢。“臣女父亲病重，实在不宜婚嫁。”
此话一出，众人心中又是一惊。
她不是父母双亡投奔霍府这才成为太师府义女吗？又何来病重的父亲？
与众人的疑惑不同，温氏脸上闪过明显的慌乱，她原以为今日能在宴会上解决了的江岁华，即便不能毒死对方，这赐婚的圣旨一下，江岁华入了三皇子府，那便是砧板上的鱼肉任她宰割，她想过江岁华会反抗，甚至想过她会向霍重九求助，但从未想过，对方会在皇帝面前公开自己的身份。
江岁华以陈氏阿满的身份入宫，此时承认自己是江和易之女，岂非是坐实了欺君的罪名。
温氏很清楚，江岁华知道是她和将军在背后推波助澜又如何，没有证据，空口白牙指证朝廷大员，那便是污蔑，一样是要吃官司下狱受刑的。
但看着江岁华自寻死路，温氏心底却总是不踏实。
“你的父亲是？”赵承渊问。
江岁华深吸一口气，而后直起腰杆，郑重道。“臣女父亲乃是丹青阁画师，江和易。”
少女声音舒朗，殿中却再度沉默下来，这个名字谁人不知。
数月前天子曾特下诏令，将远在梧州府的画师调任至京，不仅任其为丹青阁画师，更亲自为其赐了宅邸，连江府二字都是天子亲自提就，这位江大人一时风光无两，令人艳羡。
只是时运不齐，去靖州府为二皇子陵寝绘制壁画的途中生了病，至今卧病在床，说起来的也是唏嘘一场。
眼前的少女，竟然是江和易的女儿？那她为何要以太师府义女的身份进宫？
“臣女自知有欺君之罪，数月前臣女意外落水，后蒙霍三公子相救才侥幸捡回性命，但也因此落下病症失去了部分记忆，幸而有霍三公子与霍家百般照拂，才得以痊愈，臣女无意欺君，还请陛下恕罪。”
江岁华俯首请罪，额头磕在地毯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芜城已经将她坠河定性为意外事故，她也的确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温氏和萧胤明是陷害她和父亲，但是温氏同样不能证明她没有失忆。
赵承渊回忆起数月之前，江和易的确说自己有个女儿，还说已经书信回家让女儿选定船只上京安住，后来隐约听梧州知府提起过，芜城江家贵女坠河身亡，但江和易病重，他也就没再关注。
原来，他的女儿竟然没有葬身鱼腹。
他抬眼，看见的有些茫然的太师府众人，显然他们也不知府上收养的义女竟是丹青阁画师之女。
“你既知欺君，为何不同霍太师早早禀明此事，仍以太师府义女名义进宫面圣？”
江岁华料定天子有此一问。“臣女有要事面见陛下，所以，以太师府义女身份忝颜进宫。”
“有何要事？”
江岁华声音更加坚定。“臣女想入丹青阁替父任职。”
……
太师府义女摇身一变成为江府千金本就够让人震惊，谁知她竟还敢向天子开口求官。
放眼大庆朝野，几乎全是清一色的男性为官，即便是丹青阁这种设置在宫内的场所，身为女性的画师也少之又少，即便有，那也是有积年经验的名家。
江岁华一才过及笄未出阁的姑娘，竟也敢夸下海口替父任职，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江姑娘的年纪尚小，虽有江大人这样的妙手教导，但丹青阁可不是江姑娘一片孝心就能任职的。”温氏眼见不能纳江岁华为三皇子侧妃，改口称她为江姑娘，可说出的话却是在阻拦。
原本她见江岁华如此镇定自若还有些担忧，但听对方竟然连想入丹青阁替父任职这样的大话都说得出来，她反而放下心来。
丹青阁作为大庆开国以来就设立的机构，起初只是宫中供皇家绘画玩乐的地方，直到酷爱丹青的赵承渊登基，丹青阁画师被遣散大半，并广开诏令，遍寻天下名家，也是从赵承渊开始，但凡入丹青阁的画师一律赐予官职，俸禄与前朝臣子无异。
江岁华年级尚小，即便天赋异禀，难道还能比得过自己的父亲？想入丹青阁，无异于白日做梦。
“臣女自知年轻，不必丹青阁诸位前辈阅历丰富，但百闻不如一见，陛下不如亲观。”
面对他的质问没有害怕，面对众人的质疑也没有自乱阵脚，赵承渊见她言之凿凿，对这个少女倒有几分欣赏。
“呈上来。”
江岁华闻言起身，从朗星手中拿过那两只被忽视的锦匣，而后旋身朝天子走去。
她双手将其中一只锦匣交到王内官手中，王内官转而送到赵承渊面前。
赵承渊打开锦匣，一卷画卷静静地躺在其中，纸是普通的半熟夹宣，两端的木轴也不过是在普通不过的松木。
他不以为意地展开，却看见画卷上画绘制的是一幅百鸟朝凤图。
画卷横向展开，粗略看去，所画的禽鸟约近三百，而立在遒劲松枝上的凤凰，蛇头鹰嘴山羊胡，蛇颈龟背鸳鸯翅，朱红如意冠，宝蓝的耳羽峰毛，硕大而蓬松的尾羽垂在半空之中，虽绘得精细，却完全没有寻常工笔的死板。
凤凰回首侧立，长长的尾羽以及颈间的翎羽向一侧斜伸，将凤凰立于风中的神态活灵活现地展现出，除此之外，孔雀、仙鹤、锦鸡、鸳鸯、大雁、白头翁、喜鹊、燕子亦是活灵活现，连花卉树木也同样出彩，松柏、梧桐、桂树、挑花杏花荷花菊花，正应四时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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