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矛盾之间

四月初五，东宫。

云蝉正在替江岁华收拾去马球场的行装，说是行装，也不过是用来替换的裙装和几条束袖用的袢膊。

“怎么这样闷闷不乐，有心事？”江岁华随手挑了一只珍珠簪插进发间，因为要去马球场她今日的发髻梳得格外简洁，一点装饰显得恰到好处。她转身，浅紫色的裙摆掠过鞋尖，像一朵初绽的鸢尾。

云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咬了咬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懦懦地开口。“奴婢是担心公子，公子身上的伤尚未好全，姑娘才回京几天呀宫里便要办马球会，万一再有点什么闪失，奴婢害怕..”

她家姑娘屡次出行不顺，她总有种直觉，这场马球会也注定不会太平。

江岁华倒了杯茶润嗓子。“无妨。”

这场马球会的确会有闪失，但绝不是会是她。江岁华一口一口地喝着茶，却听云蝉又道。“姑娘跟公子是不是...闹矛盾了？”

江岁华喉头猛地一噎，呛得她喉咙生疼，她转头看向云蝉，少女满面愁容担忧地望着她。云蝉原想着姑娘要与公子一并去曲城，路上相互照应着兴许感情能更上一层楼，谁想到两人回来了，反而比原先更加生疏。

前日随姑娘去太师府探望公子，公子脸上两个笑影都没有，姑娘送了他爱吃的糕点也不见公子高兴，她站在旁边看得真切，公子从前看姑娘的眼神是满是笑意，如今公子看姑娘的视线她说不明，但总归不如从前。

江岁华没想到云蝉能注意到这些，前日她去太师府将太子找到的物件拿给霍重九看了，霍重九眼神暗淡，分明是知道些什么，可他却强装镇定将这个话题略了过去。她不明白霍重九究竟是怎么了，似乎从他重伤醒来之后，仿若有一层朦胧的雾气笼罩在他身上，将他与她隔开。

江岁华塞了一块糕点进云蝉嘴里，佯装醋道。“如此关心霍三公子，我瞧应当把你送回太师府才对。”

“不要不要。”云蝉嘴一瘪，连忙摆摆手辩解，只可惜嘴里塞着糕点，不要二字被她咬得含糊，压根听不清。

江岁华听得好笑，倒了杯茶递到少女手中，将包袱理了理便包好打结，朝门外走去。

东宫外，马车和赵玄早已等候多时，她坐上马车，车轮滚动，和煦的春风吹起的车帘，明媚的阳光不时照进车厢，照得江岁华腰间的白玉坠子熠熠生辉。朱红的穗子散后，她没有再做，她准备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让父亲为她亲手打个络子挂上去。

宣政门离东宫稍远，约莫小半个时辰，马车才停在了马球场门口。因今日马球会乃是宫中操办，天子亲自下场观赛，马球场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有重兵把守，百步之内不允行人逗留。江岁华和赵玄下了马车，进到场内，只见辽阔的草地一望无际，四四方方的席位相连，象征着各家的旗幡在看台上随风飘扬，看台后还有数不清的桃花，粉嫩地开成热烈的一片。

正中挂着龙凤旗的看台便是当朝天子赵承渊的位置，而坐在他身边的便是身怀有孕的贵妃柳霁。两人径直来到看台，朝天子行礼。

“臣女江岁华拜见陛下，拜见贵妃娘娘。”她柔柔一拜。

赵承渊慈蔼地看着少女，或许是因为江和易的缘故，他对这个有孝心又果敢的少女多了几分愧疚。“免礼。这几日在东宫住得可还好，太子照顾得是否妥帖？你父亲可好些了？”

江岁华谦顺地回答。“多谢陛下关怀，臣女一切都好，太子殿下细心体贴待臣女也很好，家父一切如旧，想来有陛下龙气庇佑，终会好起来的。”没等赵承渊说话，江岁华抬眼看向容颜姝丽的女人。“贵妃娘娘近来身子可还康泰，臣女听闻妇人怀孕生子辛苦，此去长生寺，臣女特意求了一道平安符，希望保娘娘一切顺利。”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小木盒，双手呈送。贵妃眉心一跳，少女看向她的视线灼灼，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少女将“怀孕生子”“长生寺”  等字眼咬得极重，听得她下意识蹙眉。

“你这妮子倒是有心。”赵承渊对贵妃这胎极重视，见江岁华如此有心也不免感慨她为人良善，待人赤诚。有赵承渊发话，贵妃也回过神来，她冲江岁华笑笑，吩咐袭香将都东西拿来。正如江岁华所言，盒中静静地躺着一只明黄色的平安符。“本宫很喜欢。”

“娘娘喜欢便好。”江岁华唇角上扬，这道平安符当然不是长生寺的大师所作，她和霍重九被一路追杀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同僧人求平安符，这不过是前日出门时在街边摊贩手中花一个铜板买来的。这道符，便是她试探贵妃的第一步，很显然，贵妃的反应耐人寻味。

拜见完帝妃，江岁华便与赵玄坐到了他二人的席位上，太子身为储君，看台的位置紧挨着中间的主看台，在帝妃的右侧，却不是豫国公府与汝南候府，而是萧大将军府。江岁华环顾一圈，捻了颗桌上的果子，笑得意味深长。“时间虽紧迫，但殿下的依旧办得出色。”

赵玄闻言笑而不语，表面上看在说他身为太子将天子旨意承办得极为出色，可这场马球会，是她要求他提请操办，其中种种布置皆是按她的意思布置，这话与其说是在夸他能干，不如说是在夸他听话。

“秦尚书家的公子和海家的公子可都是打马球的一把好手，还有豫国公家的公子和晏御史家的公子小姐们，可都准备着上场了，江姑娘马骑得好，待会儿也该去对战一场才是。”

江岁华望向草场，已经陆陆续续的有马匹在草地上奔走，裁判和彩头也已安置妥当。“臣女受惊未愈，只怕是上不了场，眼下天光正好，臣女先去逛逛走走，也好疏散心肠，不气闷了，兴许打球也能打得利落些。”

赵玄没有阻拦，她要他做的他已经尽数安排妥当，剩下的，便交给江岁华了。

马球场占地范围极大，除了有看台相围的草场外，四周还紧挨着几处草坪，设了的如射箭、捶丸、风筝等活动所需的器具，角落处是各家更衣的帐篷。江岁华带着云蝉往空旷的草坪上走，才走不远，就听得耳畔传来一声娇俏的呼唤。

“阿满！”

循声望去，正是霍太师府二房的嫡女，霍如云。

少女笑得明媚，直到被身边的霍怀澜扯了扯袖子，才反应过来自己的称呼有些不妥。江岁华倒不介意，她朝男男女女走去，今日太师府上的人到的齐，郑氏的一双儿女，刘氏的两个女儿，连极少出席宴会的霍怀礼和霍怀止都来了，都是生气蓬勃的脸孔，瞧着让人心里敞亮。

“江姑娘。”霍怀澜客客气气地朝她打了招呼。

江岁华点头，微微俯身。“霍公子。”

她扫了一眼，在这群男男女女中，并没有她想看见的熟悉身影。

霍如云觉察到她的动作，扬起下颚朝远处扬了扬。顺着少女的视线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霍重九和青雁的身影，霍重九一身鸦青锦缎衣袍，一道娇俏的身影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看上去好似相谈甚欢。

赵姝？

半月前赵姝在重阳殿上主动开口请旨赐婚一事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当时在场，记得清清楚楚。

无论是赵承渊还是赵玄，都对这桩婚事并不赞成，怎么今日赵姝又黏在霍重九的身边？

望着那两道背影，江岁华心头莫名有些发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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