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3 重逢
来电的是沙容，让她这几天不要外出，给画一幅贺寿图。
“鲸城的书香世家柳家老爷子要办八十大寿，常卿跟柳老爷子关系匪浅，于情于理，你都得去参加这场寿宴。”
听到柳家老爷子，聂长欢立刻就想起了柳菲菲、自己那个为了谢兰沉而被柳家赶出家门的、现在依然不知所踪的柳菲菲。
这一年多以来，聂长欢从没有放弃过寻找刘菲菲，不知道这位马上就要大肆操办寿宴的柳老爷子，是否也有派人找过这个孙女……
“长欢？你有没有在听？”
聂长欢回过神来：“既然是八十大寿，拿我自己的画过去是不是不太好？”
沙容在电话里那头神秘一笑：“这你就别管了，你只管拿出你自己的最高水平就行了！”
结束掉和沙容的通话，聂长欢在桌边站了会儿，脑袋里很快就有了框架。
祝寿图这种东西放在她那个时代，对于稍微擅长书画的人来说都不算什么难事，何况是当时在天子脚下小负盛名的丞相府千金。
因为接下来有事情要忙，聂长欢在接下来的几天就基本没有想起过傅行野，到了柳家老爷子八十大寿那天，聂长欢事先跟沙容沟通好后，先一步到了柳家举办寿宴的酒店，在常卿的陪伴下去见了柳老爷子，并且把祝寿图献给了柳老爷子。
柳老爷子鹤发鸡皮、但双目炯炯、身板笔直，穿着一身不俗的暗纹长衫，跟人说话时一手背在身后。聂长欢初见他那一眼，很有一种重回自己那个时代的错觉，就好像又突然见到了她爹地特意重金聘请回来教导她学问的那位先生。
常卿上前去跟柳老爷子打招呼，柳老爷子回过头来，聂长欢这才回神，忙跟着走了上去。
常卿是擅丹青，柳老爷子则是长书法。
常卿跟柳老爷子寒暄了几句，就侧身给柳老爷子介绍聂长欢：“长欢，把你准备的祝寿礼物拿出来。”
聂长欢恭恭敬敬地跟柳老爷子打过招呼并说过祝寿词后，就将自己熬了几天的祝寿图铺在桌上。
这副祝寿图常卿是事先看过的，但此刻聂长欢铺开后，他还是忍不住又细细品鉴起来，还把自己认为聂长欢跟其他丹青手显著不同的地方讲给柳老爷子听。
可柳老爷子看似听着，一双眼睛却牢牢盯在祝寿图上的几行题字上，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碾着般的往下看。
常卿也注意到柳老爷子的目光，问他：“平日里我只看她的字还有几分风骨在里头，可到底不是内行，你看这字如何？”
柳老爷子抬了抬手、示意常卿先不要说话，直到他的目光在最后一个字上碾压了几秒，他才意犹未尽的抬起头来看聂长欢：“小姑娘，专门练过书法？但我竟然看不出你师从哪位大家！”
聂长欢笑着点点头，默认自己确实练过，但师从哪位确实没办法拿出来说，就一笑代过了。
好在柳老爷子的注意力也不在等待答案上，很快就又去欣赏聂长欢的字了，待他又欣赏完一遍，才颇有些嫉妒地看着常卿：“能收这么个小徒弟，你捡到宝啦！怪不得非要带她过来一起过来，这是想给你自己长脸呢吧？”
常卿哈哈大笑：“先不说这些了，我看你外面可有好些个宾客候着了，你还是赶紧出去见客比较妥当！”
“你倒是替我考虑起来了！”柳老爷子又把手往后一背，哼笑，“我看你是急于带你这位小徒弟出去露脸，想借着我这寿宴给你小徒弟哄抬身价吧？”
“哪里哪里，别把人想得这么坏嘛！”常卿敷衍地反驳了一句，就抬手去推着柳老爷子往外走。
柳老爷子笑着摆摆手：“罢了罢了，看在她这祝寿图和她这字的份儿上，今天我是怎么也不会亏待她的！”
在常卿的多谢声中，聂长欢跟着常卿和柳老爷子往外走，很快就到了宴会大厅。
尽管距离开宴还有将近一个小时，但这种场合说白了也就是变相的社交场合，所以大部分宾客都已经到了，三五成群的都聊得挺热闹。
柳老爷子一出现，原本热闹的宴会厅渐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齐刷刷地就望着这边，慢慢地，好些人的目光就聚集到聂长欢身上来了。
聂长欢正准备往柳老爷子身后躲一躲呢，结果柳老爷子侧身看她，用一个长辈那样慈爱的笑容看着她，温声跟她说：“你不用陪在我们两个老头子身边，自己敞开了去玩儿，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有什么招待不好的地方，你就过来跟我说，知道吗？”
“……嗯，好，谢谢您。”聂长欢有点僵硬。
柳老爷子却朝她扬了扬下巴：“去吧，好孩子。等会开宴以后，你再过来跟我一桌。”
“……”聂长欢明白柳老爷子就是故意做给旁人看的，想让旁人知道他柳贤成是极其看重聂长欢的，也就没浪费了柳贤成的好意，回以一笑后，目送着柳贤成和常卿一道往旁边走，又看着他们被几个上来祝寿的宾客围住，这才转身，想要找个地方坐下休息。
许是刚才柳贤成的演技太好，她才刚转身，就有几个一看就出身不俗的公子名媛围过来跟她打招呼，说一些场面上的恭维话，还请求互相交换联系方式、加了微信。
聂长欢来者不拒，就这样又应付了好几波，才终于得了个空闲，找了个空位坐下。
她往宴会厅扫了眼，想要找找有没有自己熟识的人、也好过去打个招呼，结果目光才在宴会厅转了半圈，就停住了。
唐斯淮站在人群中，像是也刚刚看见她一般，目光在她脸上凝了不过一两秒，就举了举手里的酒杯，遥遥地朝她示意后，仰头抿了一口，算是打过招呼了后，他又笑着看了聂长欢一眼，就移走了视线，继续和身旁的人交谈去了。
聂长欢突然看见他，觉得恍若隔世似的，她都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想起过唐斯淮这个人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见。
骤然重逢，聂长欢心头脑海免不了就又浮现出唐斯淮为自己做过的那些事，甚至差点为了自己丢了性命的事。
因为心思早已飘远，聂长欢落在唐斯淮身上的目光虽然没了焦距，但到底没有收回来。
一只手包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聂长欢回神，顺着拿手包的手看过去，就看见岑星月的脸。
岑星月收回手，拉开聂长欢身旁的椅子坐下，也不看聂长欢，而是同样看着不远处的唐斯淮：“怎么，还是对他旧情难忘？”
“……”聂长欢只当没听见，也并不准备搭理岑星月。
岑星月眉眼间划过恼怒，但她却笑着转向聂长欢：“你挺有本事的嘛，现在居然连柳贤成这条人脉都搭上了打，当初我真的是小看你了。”
聂长欢依旧没开口，更没看岑星月。
岑星月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优雅地伸手过来捉住聂长欢的胳膊，但在捏住的时候手指就狠狠使力，像是恨不得通过捏胳膊就把聂长欢给捏死似的。
聂长欢瞥了眼自己的手臂，这才抬眼看岑星月：“放手。”
“前阵子我看新闻说，傅行野都为了你的前程给人下跪了，你就这么没良心，心里居然还盯着别的男人么？”岑星月突然松了手，做的漂亮极了的指甲在聂长欢瓷白的手臂上划了好长一道红痕。
她略略挑眉看了眼那道红痕，往椅背上一靠的时候又突然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说：“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我和唐斯淮就要结婚了。”
聂长欢听完，微微皱眉，忍不住偏头去看了眼那边还在和人谈笑风生的唐斯淮。
岑星月咬了咬牙：“你看也没用了，这一次，不论如何，我们都是要结婚的，再不会有变化的。所以，聂长欢，我提前跟你说一声，我不管你现在有多风光，但请你记住一点，我岑星月的男人不是任何人能肖想沾惹的。”
聂长欢从唐斯淮身上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岑星月的脸，而后弯唇轻笑了声。
岑星月的瞳孔骤然一缩，果然就动怒了：“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没想到，曾经眼高于顶、清高自傲的星月学姐，现在竟然也慢慢变成楚颜了。”
“你胡说什么？”岑星月捏着手包的手指都因为骤然用力而直接发白了，嘴唇也是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连一双眼睛都瞪得好大。
聂长欢微微偏头，微微笑：“要不要我拿手机帮你拍下来，好让你仔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会发现，你和那时候暴躁易怒、总是患得患失的楚颜到底有没有区别？”
岑星月那时候最看不起的就是为了傅行野而时常控制不住情绪的楚颜了，觉得她那样太不体面尊贵，现下居然被聂长欢说自己像楚颜，她内心又是震惊又是害怕，竟然好一会儿忘了说话：怎么可能呢？她又不爱唐斯淮，怎么会为了跟他结婚就变成那种她自己都看不起的女人模样？
聂长欢觉得挺没意思，也不想再跟她起争执，站起身就想走，结果岑星月突然回过神来，抬手就攥住了她的手腕。
此时这桌已经有宾客了，她们的动静还是引起了附近宾客的注意。
聂长欢不想给柳贤成的寿宴增添无谓的争端，脸上就带了笑，重新坐下后像朋友那样问岑星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岑星月却完全不领情，只盯着聂长欢，冷笑：“你故意激我？”
“……”聂长欢轻皱了下眉，正想着怎么尽快结束，唐斯淮的声音就传进了耳朵。
“你怎么在这里？”
时隔这么久再听到唐斯淮的声音，聂长欢有一瞬的怔愣，等她回过头去看的时候，看见唐斯淮唇角带笑，正看着岑星月。
岑星月也望着唐斯淮的脸，显然也是一脸茫然和迟疑。
唐斯淮依然笑着，微微倾身时将自己的手递给岑星月：“我找了你好一会儿，起来吧，我带你去见一个朋友。”
“哦，好。”岑星月明显有些慌地站起身，但没有将手递给唐斯淮。
唐斯淮特别自然地倾身过来，捉住了岑星月垂在身侧的手握在掌心。
男人的手温暖而些微粗糙，岑星月的手被包裹着，却觉得像是整个人都被他的手给包裹住了，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来，就盯着自己被唐斯淮握着的手看。
而唐斯淮这才转向聂长欢，礼貌一笑：“抱歉，我带星月过去认识个朋友，就先失陪了。”
聂长欢也站起身，笑了笑后点点头。
唐斯淮就牵着岑星月的手径直离开了。
聂长欢望着两人的背影，目光最后落在唐斯淮牵着岑星月的手上，最后弯唇笑了笑：虽然她个人不喜欢岑星月，但是唐斯淮既然能决定跟岑星月结婚、并且还在公众场合这样护着自己的准妻子，想必也是对岑星月有感情的。既然有感情，也算是一桩美满的婚事。
只是，连唐斯淮和岑星月都已经发展到能结婚了，想到世事变迁如此之快，好像只有自己还停留在原地，聂长欢就有些怅然，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傅行野。
聂长欢无意识地又往宴会厅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傅行野的身影后，她才牵唇兀自失笑：她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因为真的年龄到了，所以迫切地想要结束掉这种独身的日子么？
聂长欢为了转移注意力，就站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趁着宴会正式开始之前去卫生间整理一下妆容。
她前脚刚出宴会厅，宴会厅里，原本一直紧捏着岑星月手的唐斯淮就侧了侧身，看见了一个熟识的老朋友，跟这边的朋友说了声“抱歉，失陪一下”后就松开了岑星月的手，朝那位朋友走过去，笑着又说了起来。
岑星月的手被松开的时候，她正在和唐斯淮刚介绍给自己的朋友的妻子谈一个奢侈品牌子新出的一款限量手袋，脸上还挂着挺兴奋的笑意。
手被松开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笑顿时就僵了。
但她立刻调整过来，跟这位太太和朋友笑了笑后，也说了声“失陪”后，就走到了唐斯淮身边。
她刻意站在唐斯淮身侧，垂下的一只手紧挨着唐斯淮的手。
但唐斯淮像是没有意识到她过来了，仍旧在和朋友讨论酒店行业的最新动态。
岑星月见唐斯淮的朋友看向自己，忙顺着台阶笑问：“斯淮哥，这位是？”
唐斯淮没有立即回答，倒是那位朋友赶紧自报姓名，接着充满笑意地问唐斯淮：“唐总，这位就是名动鲸城的岑大小姐？你的未婚妻？”
岑星月也立刻转头去看唐斯淮。
唐斯淮笑笑，一个字都没说，算是默认了。
到这时候了，岑星月终于确定，唐斯淮刚才过来牵她的手，根本就是为了聂长欢！
他是怕，她岑星月欺负了聂长欢呢！
她堂堂的岑家千金，居然被自己的丈夫当成了一个保护其他女人的工具人。
岑星月骨子里毕竟是骄傲的，刚才只是被唐斯淮短暂迷乱了心智，这会儿回过神来后是半点面子也不给唐斯淮，看着唐斯淮冷哼了声，直接转身就走。
反正面前这位所谓的朋友，也不过是一个连三流富二代都算不上的存在！
依她看，他唐斯淮刚才根本就是假借这个男人甩开她的手的！
这位朋友看着岑星月生气离开，有些担忧地问：“唐总，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这……”
唐斯淮都没有转身，只笑笑，示意他不要紧张：“与你无关，不过是因为一点小事，在和我闹脾气。”
……
聂长欢从宴会厅出来，顺着指引牌一路往前，绕过走廊转角的时候，差点和一个男人撞在了一起。
聂长欢穿着高跟鞋，被这一撞差点摔倒，慌乱之中扶着墙才勉强站住。
结果对方连一句道歉都没有，撞了她后径直绕过她就匆匆走了。
聂长欢回头去看，只来得及看见男人瘦高的背影和头顶扣着的那顶鸭舌帽。
她也没在意，想着宴会就快开始了，提步就继续往前，只是越往前走她就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直到她都走到卫生间门口了，才突然抓住那种怪异的熟悉感觉是来自于刚才那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
心跳瞬间轰隆，聂长欢蓦地转身，提着裙子踩着高跟鞋顺着走廊一路急急地往外跑！
她一直追到酒店大门外，举目四望，都没有看见刚才那个男人。
聂长欢已经找了柳菲菲一年多，现在看到一个跟谢兰沉这么像的男人，说什么也不想放弃，所以哪怕穿着高跟鞋，哪怕穿着礼服裙，她依旧没有停下。
只是她都绕着酒店大楼找了几圈了，依然没发现任何踪迹。
她累得额头都出汗了，一双脚因为踩着高跟鞋到处跑的原因也痛得不行，她自己也知道再找下去也没什么希望了，就转身往回走，想着看看能不能借助常卿或者柳贤成的关系，调一调酒店大堂或者周边的监控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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