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以权，杀权
乔婉晴一顿，收回视线，再次朝苏念卿福身，“今日多谢殿下。”
苏念卿摆摆手，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随手将宽大的袖摆置于膝上，道：“我也想瞧瞧你到底面对的是什么豺狼虎豹，才会费尽心力这般算计。今日瞧着，除了你那毒蛇婆婆，就你那夫君，也不难对付嘛！”
乔婉晴笑了笑，摇头，“公主不曾嫁过人，不知晓，那一纸婚书，对许多男子来说，便是免死金牌。”
苏念卿抬眸看她，“怎么说？”
“如今南景虽民风已开，可女子嫁入夫家，依旧默许为夫家之物。对，就是如此。殿下您不必意外，若是遇着好夫家，或许还能得几分尊严。若是有那品行败坏粗劣不堪的，女子一旦进了门，便与进了求生无路的阿鼻地狱无异。公主可知，这世间，有多少女子被夫君殴打过？”
苏念卿微微皱眉，“怎会如此？报官不成？”
乔婉晴很少与人交心，今日得了苏念卿的恩，见了她的权，今后还要仰仗她诸多，便与她将自己如今面临之险细细掰开来说。
“便是报去官府，那些人也只会以夫妻吵闹乃是家常之事敷衍过去。只要女子没死，在那些官人眼里，都是女子矫情，无故生是非。”
苏念卿的脸沉了下去，“那便和离！”
“和离。”乔婉晴轻笑了下，只是这笑声悲凉到让人心酸，“难于登天。先不提和离于女子名声本就有损，夫家若不肯放人，女子轻易便和离不了。更别提带去的嫁妆，生下的孩子，夫家若是想拿捏，女子多半只有被休弃一条路。”
“简直岂有此理！”苏念卿恼火地一拍椅背，“官府不给做主，和离还不许。难道就只有等死？那不如杀了，大家同归于尽！”
貌美倾城的公主殿下动起怒火，倒像个寻常的人间小女子了。
乔婉晴再次轻摇了摇头，“若能杀得，多少被枷于地狱的女子不想脱身？殿下可知，在我的家乡，曾发生过一桩杀夫案。”
苏念卿立时看她，“细说！”
乔婉晴被她这副模样再次逗笑了，弯了弯唇，片刻后，才缓声道：“那女子本也是富庶人家娇养的女儿，嫁给了当地县老爷的小儿子。可谁知她那夫君却是个贪酒好色的，不止如此，喝了酒还喜欢作践屋里人，那小女儿不过半年就被折腾得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流过两个孩子，肚子上还被捅过好几刀，多少回鬼门关里爬回来。”
苏念卿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她那夫君每次打她都是奔着打死她的目的去的，偏生她却熬了下来，在一次暴行之后，趁着人累极醉倒之后，拿着簪子扎进了那畜生的脖子里。”
“干得好！”苏念卿拍手。
屋顶上，趴着的裴璟也点点头，心道，确实该如此，不对，应该早些动手才是，平白遭了这些罪！
宋梧蹲在他旁边，见他听得津津有味，无奈摇头，又戒备地看向四周。
——谁知晓陛下得知这妇人的身份后，偏要偷偷来看一眼？
底下，乔婉晴的声音再次响起。
“后来，她被判了斩立决。”
突然来的这一句，叫裴璟差点没绷住直接跳下去，问问乔婉晴怎么是这么个结果？？
幸好苏念卿替他问了，“岂有此理！她被打得要死，难道不能还手？”
乔婉晴摇头，“知府衙门前张贴的告示说，他那夫君打人是醉酒后行凶，脑子不清楚，算不得杀人。可那小女儿却是在人昏倒后，以簪子杀人，乃是故意为之。”
趴着的裴璟嘴角抽了抽。
就听底下金枝玉叶的前朝公主殿下爆出了一阵极其粗俗的市井骂人之语。
将心头的一股恶气骂出去后，苏念卿涨红着脸又看向乔婉晴，“所以，你想借我手，咱们兵不血刃地杀了你那狗夫君？”她顿了下，终于对乔婉晴真正遭遇的过往有了几分郑重对待的心思，“他对你做了什么？”
乔婉晴看她神色，就知自己的目的已达到。
缓声道：“存着吃绝户的心思求娶于我。用我的银子谋取官职后，又给我下药，要毒死我侵占我的嫁妆。毒我不成后，再设下种种算计，妄图顺理成章地抢去我乔家的家财。今日若非殿下前来，他还要以我被人强辱已成脏身之名，将我休弃。”
“啪！”
苏念卿怒极站起，转身便走，“我再去扇那畜生五十个嘴巴子！”
乔婉晴失笑，忙拉住她，“殿下，我已不生气了。您又何必？伤了身子岂不是我的过错？还请息怒。”
苏念卿扭头瞪她，“不生气？你，你是不是疯了？这样都不生气？”
乔婉晴弯唇，“生气有何用呢？”她转脸看向主院，“生气不能做刀刃，替我杀了他们。”
“我要他们失去所有想要的，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好！我帮你！”
乔婉晴看着她美面上的义愤填膺，心下隐隐内疚——不该利用人之良善。
可如今，她又如何能选？
安顺公主不知晓的是，当年那小女儿的案子在家乡几乎已引起轰动，无数百姓到衙门前为她请命，可饶是如此，还是无力回天，那小女儿最后还是被当众砍了头。
无权无势之人的反抗就是如此，飘渺如蝼蚁，权贵之人张口便能操控的命运，于他们来说，便是那九重天压下的鼎，顶不起，逃不过，纵使不甘，也摆脱不了被碾压致死的下场。
她缓缓垂下眼，所以，她要用权，来杀这权。
屋顶。
宋梧探头看着一行人顺着月门朝外走去，龇了龇牙，道：“最毒妇人心啊！”
转过脸来，就见裴璟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奴才说错了？”
他伸手过去，本想扶着裴璟起身，却被他拍开。
裴璟嫌恶地自己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道：“你这莽夫，只瞧见了她算计？”
宋梧分明记得他先前对这乔氏也很有几分不喜，怎么如今这口气倒是有点儿不同了？
想了想，道：“奴才瞧着她夫家对她也并未做过什么十恶不赦之事，下毒也不曾要了她的命，如今她却要这一家子生不如死，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倒不如借安顺公主的手，和离而去，过自个儿的和美日子岂不快活？”
刚说完，就见裴璟十分嫌恶地斜睨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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