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社死
陈素娘这时已经注意到了门口停着的自行车，她嘴角一翘，好奇地问道：“这自行车哪来的？”
王科宝早有准备，回答道：“借的同学的，想骑几天过过瘾。”说着，他还朝王叶使了个眼色，两人默契地配合着。
陈素娘没有多想，当即相信了儿子的话，并嘱咐道：“别给弄坏了，记得锁好，晚上停到客厅里。一会儿吃好饭，你给你爸送饭去。”
王科宝嘴角上扬，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自信地回应道：“使命必达！”
小妹在一旁瞅着他，突然觉得大哥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反而有些帅气。
饭后，王科宝将装了饭菜的铝质饭盒盖好，小心翼翼地放进网兜里，然后挂在车把手上。
他骑着自行车，从门前的小路滑行而出，朝着职工大院的大铁门骑去。
路上，他经过了文化宫，那里节假日总是热闹非凡，有说书人的专场，旁边还有个剧场，本地的戏剧团经常在里面排练。
不远处，电影院的海报墙已经贴出了《少林寺》的海报，尽管被撕去了一角，但余下的部分依然牢牢地吸引着路人的目光。
有了自行车后，王科宝的效率果然提高了很多。
没多久，他就来到了县委大院。
看门的老头不在，可能是去上厕所了，于是他直接骑了进去。
父亲王建设的办公室位于大院最里侧的一栋二层木楼里，位置相当偏僻。
王科宝心想，如果这里是皇宫，那么父亲的位置就大约等同于冷宫的方位，常年见不到“皇上”的杂役。
他将自行车停在木楼的楼道口，锁好车后取了钥匙。
然后，他慢条斯理地将网兜从车把手上取下来，转身踏上了咯吱作响的木楼梯。
他拍打着木栏杆往上走，父亲的办公室在二楼的北面。
这栋楼原本是县里有钱人的住宅，解放后交付给国家使用。
原有的格局没有怎么改动，二楼一共三间房，一间是打印室，另外两间是办公室。
平时办公室里也只有父亲一个人。
在记忆里，小时候的王科宝经常在这里写作业，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
阳光明媚，县委大院内的绿化景观令人赏心悦目，花团锦簇，生机勃勃。
王建设身材瘦削，长着一张国字脸，眉眼间透露出书卷气，同时也带着一丝书呆子特有的执拗。由于不善交际，他在同事中被边缘化了。
此刻，他正在印刷室内忙碌着，蓝色的底稿上覆盖着一层细网，上面均匀地刷满了油墨。王科宝闻着熟悉的油墨香，走了进来。
“科宝，你来了啊。稍等片刻，我还有几张文件就印好了。”王建设抬起头，露出温和的笑容说道。
“嗯。”王科宝应了一声，将网兜取下，把饭盒放在木桌上。
他环顾四周，这间印刷室井然有序，旁边的柜子上整齐地摆放着铅制的活动字，地上则堆放着高高的稿纸。
另一侧则堆放着几叠过期的报纸。
“爸，你们这里有《半月谈》杂志吗？我想看看。”王科宝好奇地问道。
“我桌子上就有，你自己去翻吧。”王建设头也不抬，随口答道。
王科宝转身走向那间朝北的办公室。父亲的办公桌上放着一个已经发黄的陶瓷杯，旁边散落着一份报纸和两本《半月谈》杂志，还有几个文件夹。
他拿起其中一本《半月谈》，发现日期是上个月的。
这本杂志专注于时事政治，对于了解当前政策有很大的帮助。
王科宝坐在椅子上，开始认真翻阅起来。
不一会儿，王建设端着铝制饭盒走了进来。他的手虽然已经洗过，但依然残留着蓝色印纸的颜色。
他一边用筷子扒拉着饭盒里的饭菜，一边问道：“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你们政治考试应该有部分题目是关于时事的。”
“好。”王科宝应了一声，继续埋头阅读。
《半月谈》的杂志并不厚，王科宝挑选自己感兴趣的内容细读，很快就翻阅完了。
他抬头看向父亲，问道：“爸，现在国家都在鼓励发展经济，搞生产经营，你有没有什么好的门路呢？”
王建设吃完最后一口饭，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板起脸来说道：“你小子，别还没学会走路就想跑。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读书，别动那些歪心思。”
王科宝瞥了父亲一眼，心中暗道，难怪他会坐冷板凳，真是个老古板。
“饭盒给我，我回去了。这杂志我能带回家看吗？”王科宝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满。
“带回去吧，过几天再带回来。”王建设没有察觉到儿子的情绪，随口答应道。
“走了。”王科宝把书塞进兜里，提着网兜准备下楼。
经过走廊的窗口时，他的目光被另一侧的一户老奶奶家吸引住了。
那户人家与这栋木楼只隔着一道围墙，围墙另一侧是她的院子，里面种满了花卉。
小时候，王科宝常常站在木楼的楼梯上，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果糖，有时候她还会送给他小人书。
一老一少每到周末都会心照不宣地一个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一个坐在楼梯上，聊着各种话题。
然而，小学毕业那年，老太太去世了，王科宝为此伤心了很久。
后来，由于跟父亲关系紧张，他就几乎没再踏足过这里。
他探头望向下方明显有些萧条的院子，那把曾经陪伴他们度过无数时光的竹椅已经破烂不堪，堆在杂物堆里。他摇摇头，心中涌起一股伤感，缓缓走到楼梯口。
突然，他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他注意到下方院子的门口停着一辆熟悉的自行车——凤凰26型号，这是上午放学时他才见过的，自然记得清清楚楚。
这种特殊型号的自行车因为价格昂贵，在小县城里非常罕见。
他“噔噔噔”地跑回父亲身边，看着闭目养神的王建设叫了一声：“爸，隔壁的那个院子是谁家的？”
王建设睁开眼睛，不假思索地说道：“那是顾县长的家啊，他妈以前还特意给你送糖果来的，你不记得了？你还喊她眼镜奶奶呢。”
王科宝的记忆瞬间变得清晰无比，自己家境贫寒，小时候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零食更是想都不敢想。
但眼镜奶奶总能变魔术般拿出各种美味，唯一的条件就是让他好好读书。
她会在院子里出题考他，每当他正确回答，就会奖励他一份零食。
自己的好成绩，眼镜奶奶功不可没。
此刻，王科宝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顾晓然是眼镜奶奶的孙女？也就是说，顾县长是她的父亲或是叔伯？
他有些恍惚地从楼梯上走下，隔壁的院子异常安静，院门半掩，看不清里面是否有人。
骑着自行车往回的路上，他的思绪飘回了小学放暑假的一天。
那天，他照例守在楼梯口，期待着与眼镜奶奶的相聚，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
她穿着小红裙，坐在椅子上，正拆开冰棍的包装纸，准备享用。
王科宝被冰棍深深吸引，一时冲动，提出给她变魔术，声称能把她的冰棍变成纸飞机。
小姑娘天真无邪，信以为真，将冰棍递给了他。
他接过冰棍，飞快地跑了，之后好几天都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
现在回想起来，那不仅仅是一次丢脸的经历，更重要的是，那位被骗的小姑娘很可能就是顾晓然！
王科宝骑着自行车，心中涌起一股即将社死的尴尬与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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