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不寻常的尸体

大堂之中仆人们跪成一地，个个披麻戴孝，面容憔悴。两旁的烛火不停的跳动着，横梁上硕大的白纸花正随着微风轻轻的摆动。一妇人正呜咽的啜泣着，双手死死的扣住了停尸的木板上，血红的指甲深深的在木板上抓出了印子。一旁的丫鬟不停的拍着妇人那佝偻的后背，小声的安慰着，“老夫人，不要再哭了。您的眼泪都要流干了。”

妇人还是止不住的颤抖着，双眼之中全是血丝，那早已干涸的泪痕诉说着这妇人的心酸。“王道长请来了吗？我的老爷！你怎么这样就走了！”

“少爷已经在路上了，放心！一会儿便请来了！”

“王道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正在吃午饭的我好奇的走了过去。

“你是？”外面站着的是一位七尺有余，目光如炬。眉宇之间散发着一丝英气的年轻男子。

男子没有理会我，径直走进了店里，扑通一下给师父跪了下来，“王道长！我爹死了！你快帮我去看看吧！”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能为亡父下跪也是少见。自幼跟着师父做了不少的道场，但这样一个孝心的儿子还是第一次见。

师父放下手中的碗筷，扶起了地上的男子，“你爹是谁？”

男子擦着脸上的鼻涕，哽咽的说道：“石家。城里的石老太爷。”

“石家？你就是前些年倒插门的石家女婿？”我吃惊的说道。

男子的眼神有些尴尬，师父一下拍了我的额头，“没规没矩！”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确实是我失礼了。

石家是城里有名的大户人家，石老太爷靠着漕运起家，如今经营着二、三、七三个码头，日子也算是比较安稳富裕。不过就是没有儿子继承他的产业。膝下的一女可算是他的掌上明珠。当年嫁女的时候，可是宴请了全城的百姓，不管你是达官贵人，还是平头老百姓都能进石家吃上喜宴。平日里遛鸟、喝茶、看大戏便是这个老爷子的日常了。平日里见他虽说不上是什么老当益壮，可也算是有鹤发童颜之相。师父还说这老爷子面像好，天庭饱满什么的，应该能活过权杖之年，可如今听闻他的噩耗，我不免也大吃一惊。

师父摸出了身后的烟杆，抽了几口，“走吧！我和这老太爷好说也一起听过曲儿。”

来到石家老宅，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庭院。诺大的门头上刻着“石府”二字。门柱两旁硕大的石狮子透露着这家的地位。青瓦白墙，屋顶的崖头上还雕刻着精美的塑像。

“王道长！”我们刚走进天井，妇人便从大堂跑了过来。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怎么利索。师父赶忙迎了上去，“老太太。”一声轻声的问候，让眼前的这位妇人又开始啜泣起来，“我家老爷……你可一定要安排好！让他走得妥妥帖帖的。”

师父朝大堂望了过去，石老太爷正静静的躺在屋中间的木板上。整个院内安静得令人窒息。

师父走上前去，绕着石老太爷的尸首转了一圈，回过头来对我说道：“开始吧。”

我叫下人打来了一盆清水，准备给老太爷洗面。人死后，阳间的事物便不属于他本身了。因此要洗面，意味着洗去前世愁容。

我用粗麻布沾了沾水，小心翼翼的擦拭着老太爷的脸庞。说也奇怪，我也算是洗了这么多人的面，可老太爷的面容确异常的平和，嘴角微微向上翘着，如同在对你微笑一般。

“可能是走得比较顺利吧。”我暗自想到。

洗面之后便是穿衣。穿衣一般由家中长子出力，脱去尸首上落气时的衣裳，穿上寿衣，为的是好在阴间行路。

可老太爷膝下只有一女，这件事便由女婿代劳了。因为石家是我们城里的大户人家，所以这次的寿衣一共是九套。我拿出带来的寿衣交给他，嘱咐到一定要小心谨慎。

女婿接过寿衣，慢慢的走到老太爷面前，深深的鞠了一躬。

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寿衣穿法也甚是讲究。需要一口气从里穿到外，待全部穿好过后在用细带一层一层的绑紧。

由于老太爷过世没多久，身体还未僵硬得厉害。穿寿衣的过程还是比较轻松。寿衣穿好后便是要画面了。画面就是给死者画上一定的妆容，据说到了阴间，阎王看你的时候，妆容不细致的话投胎的时候便不能去上一个好人家。

正当我拿着油彩准备给老太爷画面的时候，月儿走了上来，小声的对我说道：“念哥哥，要不我来画吧。”

我着实吃惊，这小妮子还有这等功夫。我向师父投去了询问的目光。

师父此时正在询问老太爷的生辰八字，见到我这眼神，再看看月儿的神情，没有说话就对我们点了点头。

得到师父的应允后，月儿结果我手中的工具。还别说月儿这画面的功夫还是驾轻就熟，像是画过不少一般。

修眉、仰面、上色功夫一样不差，不一会老太爷的面容便画好了。

我端详着月儿的作品，只见老太爷面容和善，眉宇只见透露着一丝英气。这水平显然比我高几个档次呀。我不禁对眼前的这位小妮子刮目相看。

这时师父和石家人走了过来，看了看老太爷。师父连声说道：“不错不错。是有好手艺。”

月儿一听到师父的称赞，偷偷的咧嘴笑了一下。我瞄着月儿的神情，突然发现这小妮子笑起来还真不赖。

紧接着便是点灯了。

点灯就是点一盏长明灯。灯盏放于死者脚下，意思是为死者照亮前去地府的路。灯芯一般由动物毛发沾桐油制成，而灯油则是用菜籽油、桐油更或者用鱼脂做成。一般到下葬前灯都不能熄灭，要派专人看管。

师父对着石老妇人问道：“不知太太是摆小周天还是大周天呢？”

大小周天是说人死后停尸的日子。小周天三日、大周天七日。时间长短全是家人说了算。一是让死者有时间在地府寻路，二是为了让阳间中人寄托哀思。

老太太对于老太爷的死显然不是很能接受：“王道长，你看能不能多停留几日。我陪伴老头子这么多年，如今他一撒手就走了。留下我这个孤老婆子，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在活下去了。”

师父听完后遗憾的摇了摇头，“这都是礼数，变不得。我建议就大周天吧，这样也还可以多几日。”

老妇伤心的点了点头，“全听王道长安排，我这女婿现在也算是我们石家的顶梁柱了。你们有什么事情就找他商量吧。我在这儿，浑身不自在。”

我和月儿见到这种情景不免动容，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突然之间没了伴侣，余下的生活可怎么办呀。

“我算了算，老太爷五行属金。金者，达也。八字为兑卦，兑为泽也。那老太爷就七日之后入土。七日后的申时发丧。”师父一本正经的说道。

“全听王师父安排。”

师父看着老太爷的尸体，语重心长的说道：“老爷子的棺材需要用三重棺。快找人做做吧，晚了时辰可就不好了。”

月儿此时拉着我，小声的说道：“念哥哥，我看那老太爷死得不寻常。”

这话把我吓了一跳，“瞎说什么呢！你看老太爷走得多安详，怎么又不寻常了。”

月儿接着说道：“一般人死后七魂六魄不会马上离身，而是逗留数日。一般来说七魂六魄都是分批下地府，可我却感觉不到老爷子身上的气息，像是走了许久一样。”

一听月儿这么说，又想起她的来历，我不禁不寒而栗。于是拉着她到了外堂的角落里，小声的问道：“快说说是怎么回事？”

月儿看着我焦急的神情，凑在我耳边缓缓的说道：“人死后会去投胎，投胎就需要有完整的七魂六魄，少一样都不成。我就是当时投胎是少了一魂，便化作了鬼。”

月儿的话语让我心里七上八下，她接着说：

“这个老爷子刚死不久，却没了魂魄。我怀疑他是被什么东西害了。那东西吃了他的魂魄。所以老太爷现在是一具无魂尸体。就算下葬后肉身也不会腐烂而是成为一具僵尸！而师父用的三重棺也就是为了不让老太爷变僵尸。”

“无魂尸体！僵尸！”我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这都是什么呀！”

这时师父对我们吼道：“干什么呢！在那咬什么耳朵，还不快来做事！”

我战战兢兢的走向前去，越看老太爷的笑容越觉得诡异。脑门上不禁渗出了一层冷汗。

师父看着我脸色发白，走路哆哆嗦嗦的样子，开口说道：“你和月儿留在这里，我和石家人出门选地，一会儿便回。老太爷的事情你一定要多留意。”

这消息犹如一声旱雷在我的头顶炸响，我连忙拉住师父：“师父，还是让徒儿跟你一路去选地吧，也让徒儿多学学。”

“以后有的是机会，快去看着老太爷，出什么事情你可担不起这责任。”

面对师父的一口回绝，我也只好硬着头皮回到了老太爷身边。

“念哥哥莫怕。有月儿在，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月儿瞪着铜铃般大小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突然想到刚刚她在我耳边说话时嘴里的香气，一时间也忘记了老太爷的事情。

“念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月儿满脸桃红，伸手拧了我一下。

我猛然回过神来，“没什么没什么。”

“难道这小妮子能看透我的思想？”我暗自纳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待在这尸体的身边，心里怵得慌。烧纸钱的味道和香的气味越来越浓，眼皮也越来越沉，“好想睡觉。”这个念头不断的在我的脑海中出现，“要不先睡一会吧！”

我很快便失去了意识，“睡吧，”一阵温柔的女声传来，“我们梦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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