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请魂入壳

天边的红日已有了隐约的模样，从竹林出来的一路上我不断回想着刚刚的奇遇。这女鬼是谁？她口中的道人又是何物？这两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中。

“咚咚咚”打更的声音传来，“天亮鸡鸣，码头卸货。”

“居然都卯时了。”我自言自语，“刚好去市场上买其他材料，回店就可以扎纸人了。”说完便一路上小跑，生怕材料买不到了一般。

对于我这种人，市场上的商贩没有过多的加价，因为他们觉得价钱喊高了，必然避免不了和我讨价还价，和我话说多了自然也就感觉沾到了晦气。不一会的功夫，师父说的五粮、桐油、蜀纸都置办完毕。于是便兴冲冲的往店里赶。

我悄悄打开店门，发现里面还未点灯，心想：还好师父没起来，不然问我这么久才回来我该这么解释。

“你回来了。”一声冷冰冰的男声从柜台里发出来。

我一下被吓着了，置办的东西和苦慈竹通通落在了地上。这时师父缓缓的从柜台走了出来，看这地上的苦慈竹不温不火的说道：“不错不错，还是把竹子带回来了。

“师父，你太吓人了。你也不点个灯，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呀！”我一阵埋怨。

“你又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快把纸人扎好，给你弄完，师父还有其他事情呢！”说完便走到店门前，坐在门槛上抽起了烟。

我暗自嘀咕：你能有什么事情呀，不就是去喝茶听戏吗。一边想着一边就按师父说的步骤开始扎起了纸人。

我边扎纸人边回想起女鬼问我的问题，于是便问师父：“师父，什么是山居道士？”

师父依旧背对着我，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说道：“道士共分七类，天真、神仙、幽隐、山居、出家、火居、祭酒。”

师父的话语很让我惊讶，原来道士还有分门别类。我暗自纳闷：那师父你属于哪类呢？”

师父站起身来，眼睛里流露出了些许惆怅，不温不火的说道：“我哪一类都不是。”

看着师父的神情，我没有再问下去，继续扎着我的纸人。不一会的功夫，纸人已初具模样。

五尺上下、高鼻梁、大眼睛、身材匀称。我按心中的样子慢慢勾勒出了纸人的面容。可就在停笔的一瞬间，我呆在原地。

“这不是竹林里那女鬼的模样吗？”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时，师父悄悄的走到我身后，眯着眼睛略带调侃的说道：“不错，哪个少男不怀春，这纸人画得还是很漂亮。看来我徒儿终于长大了。”

师父的话一下子把我的脸涨得通红，我放下毛笔，激动而害羞的说道：“师父，这纸人也扎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师父拿着烟斗在我的额头轻轻磕了一下，“看你那猴急的样子，真是没出息。”说完师父搬出了八仙桌，在上面铺上了一张浅灰色的绒布。架好烛台、香炉，转过身来对我说道：“把你怀里的符纸拿出来吧。”

我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打马虎眼：“师傅，您老人家说什么呢。哪有什么符纸。”

师傅一听我的托词，不耐烦的说道：“我还不知道吗？从你一进门我就感觉到了那女鬼在你身上了。快拿出来，弄完了我好去喝茶了。”

我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摸出了符纸，一百个不情愿的交给了师父。我也不知道师父要做什么，只求他别把这个女鬼打得魂飞魄散了。

“你和纸人站成对角，然后意念集中。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记住千万不要分神。”师父嘱咐的说道。

我小声嘀咕了一句，“那分神了会怎么样？”

师父淡淡的说道：“也没什么，就是你的魂魄会被关进纸人里。”

一听这话，我赶紧肃立起来，我可不想这辈子去当个纸人。

师父盘腿坐在桌上，双目紧闭。嘴里好像念道着什么。过了一会，原本没点染的烛台自己却燃烧起了来，发出绿色的火光。

看到这一幕，我不觉紧张了起来。心里想着：这道法究竟是什么，如此诡异。

师父跳下了桌子，反拿着一把香，然后在绿色的火苗上点燃了木棍那一端。随后逆时针绕着我和纸人转圈，边转边往地上放香，嘴里念道：

“今有亡魂不渡江，特设法坛转阴阳。前朝怨恨随风去，他日成人勿悲伤。”

说完后便一下子又跳到了桌子上，只见这是倒放的香竟然慢慢的升空了，离地一寸左右的时候，木棍一段竟然像正常的香一样冒出徐徐青烟。

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自觉的佩服起师父的道行。这时师父拿出困着女鬼的符纸，在火苗上转了三圈，结果那符纸里传来了令人心颤的尖叫。

我心想：女鬼啊女鬼，枉你平时作恶多端，今天用你来完成这个法事也算是为你下辈子积德了。

就在这时，师父把符纸贴在了纸人的额头上，大声的对我说到：“快咬破手指！”

我赶忙抬起了左手，准备按照师父的话去做。可我也看见纸人也抬起了左手，“这一定是幻觉！”我告诉自己。

血滴从我的指尖流了出来，非但没落地还慢慢的向上飘。与此同时，纸人的一片纸屑也缓缓的飘向了空中。

只见血滴和纸屑慢慢的聚拢，最后交汇在了一起。这时地上的圆圈也幻化成了一个太极模样，而我和纸人就站在阴阳小点之上。

没过一会，血滴和纸屑竟然凝结成了血晶的样子。这时师父抄起鼠须笔，高高跃起用笔尖占着血晶在纸人的额头上轻轻一点。

我看着纸人身上的符纸慢慢的由黄变灰，纸上用朱砂写的符文也开始漂浮于纸上，慢慢的形成了一副经脉图而渗入了纸人体内。纸质的皮肤越来越饱满，如有血有肉了一般；马尾做的假发也像是有了些许光泽；身上画的衣服也渐渐的开始有了质感。

我突然醒悟了过来，我的纸人成了！

这时的我丝毫不敢挪动一步，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全靠双眼去观察这纸人的样子。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地上的香已燃烧殆尽，桌上的烛台也油尽灯枯。

师父有气无力的说道：“好家伙，这倒是费了我不少精力。还站在那干嘛！快过来看看啊。”

听到师父的呼喊，我连忙跑到纸人面前，顿时目瞪口呆。只见她有着一张白嫩的杏仁小脸，乌油油的长发披在身后，一双朗若星辰的眸子正直溜溜的看着我。

“这不是竹林女鬼吗？”我一下子吓坐在了地上。

师父看着地上的我，摇头说道：“瞧这点出息。这么漂亮个美人居然是这反应。”

“可她是女鬼啊！”我埋怨道。

“什么女鬼不女鬼的。今日我已帮她重做了肉身，今日起她便是个人了。”师父抽着烟得意的说道。

我万分无奈，原来师父说的思想就是这个啊。

“我居然活过来了。”一声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我的思绪。眼见纸人说话了，我内心也激动了起来。

“今日你重回肉身，今后你便不用人身渡修为。望你洗心革面，切勿再为非作歹。”师父淡淡的说道。

纸人普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多谢道长重塑之恩情。小女子一定谨尊道长所言。”

“你如今刚刚入身，身子还较为虚弱。神龛前有一个陶土罐，你把里面的东西先吃了吧。”师父整理着衣衫吩咐道。

我一听师父说到陶土罐，瞬间慌了神。那可是邪物啊，怎么能吃呢，这不是害她吗？我连忙上前阻止。

女子来到神龛前，抱起了陶土罐，低声说道：“禅机蛹。还是邪化了的。”

“哈哈哈，果然有点眼力劲。”师父欣慰的说道，“这本是飞蛾扑火留在金盏油内的茧蛹，日夜听高僧作法念经也有了些灵性。不过变故使它有了邪念，阳市中人若是招惹了它必定送命，不过你乃阴寒之人，这物件对你就大大有益了。快吃了吧，我出去喝茶了，你们两熟悉熟悉。”说完师父便出门了。

女子打开陶土罐上的黄纸，把手伸了进去。虽然师父说了这东西对她有益，可我想起前些日子它害人的样子还是不寒而栗。

只见那邪物慢慢钻进女子的指尖，不一会的功夫便爬到了胸腔之处。女子面容毫无紧张难受之感，倒是很惬意。不一会，那邪物彷佛是被消化了一般再也没见踪影。

我看了看女子，这是的她脸色比刚才更加红润，双眼也更有神了，皮肤吹弹可破，秀丽的长发越发乌黑亮丽。

“这到底是什么纸人？竟然能吸收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公子，公子。”看着我发神已久，女子前来晃动我的手臂。我隐约感觉到了她手心里的温度。

“你真是一个人了！”我吃惊的喊道。

女子噗呲一下笑了出来，娓娓说到：“昨日在竹林冒犯公子，小女子实在抱歉。今后小女子一定报答公子救命之恩，唯公子马首是瞻。”

从小没人这么叫过我，突然被人这样称呼心里也觉得怪怪的。我低下头不好意思的说道：“别叫公子了，听着别扭。你还是叫我名字吧，我叫王念。”

女子歪着脑袋，思索了片刻，“那我就叫你念哥哥好了。”

这突如其来的称呼让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小声说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月儿好了。”女子娇羞的答道。

“那月儿，你能告诉我你前世活了多少年呀？”我好奇的问道。

女子沉默半晌，“多少年是记不得了，不过我在那竹林里倒是住了一百多年了。”说完月儿便东看西看，在店里转悠了起来。

听到这个回答，我呆在原地，“我有了一个几百岁的纸人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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