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借水还魂

“想不到王道长这习惯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罗鹏端起茶杯喝了起来，“现在能说是什么事情了吗？”

师父深深的吸了一口，随后从怀里摸出了黄符，放在桌上，指了指。

罗鹏惊讶的看着桌上的东西，吓得茶杯差点掉在地上，沉默一会儿后，开口说道：“难怪老朽这几日睡眠不是很安稳，原来是黄符掉了。我这就给哥哥的牌位送去，也让他稳妥些，多谢王道长了！”说完便站起身来。

师父在桌上磕了磕烟杆，“罗公，今日来找你并非是还你黄符，而是想要问问你当日为何要骗我？”

罗鹏站在原地，满脸惊慌的看着我们，“不知王道长所言何事？”

师父用手指沾了沾茶杯里的茶水，在桌上写下了个字，“飞”。

罗鹏瞪着眼睛，双手撑在桌子的边缘，身体颤抖着，“不知王道长写这字是什么意思？”

师父看着罗鹏装傻充愣的样子，摇了摇头，接着又写了几个字，“你不是。”

罗鹏惊讶的看着师父，双眼流露出害怕的神情，“王道长不要开玩笑了，你先坐着，我叫人送点点心过来。”

师父拦住罗鹏，“还不承认吗？”

“我要承认什么？”罗鹏紧张的看着师父。

“罗飞，你出来吧！”师父对着角落说了一句，“别再躲着了。”

这句话把罗鹏、张雪和汤姆陈都吓得不轻，纷纷朝师父说话的那个角落看去，但那里空无一物。

“这老头不会是开玩笑的吧？”汤姆陈小声的问着张雪，“那角落里什么都没有啊！”

张雪也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样的，一脸茫然的看着我。

我见半天没动静，赶紧摸出了桑叶贴在眼上。角落里的罗飞比昨日更加虚弱，紧紧的靠着墙，连呼吸都显得很费劲。

我走到师父跟前，给他说了昨日我用天诛令伤了罗飞，如今他虚弱得不能显性。

师父听后点了点头，“那你去打一盆清水来。”

汤姆陈不解的看着我和师父，“这两人不会要搞什么幺蛾子吧！”

我端进了水，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师父跟前。师父拿出了带来的香烛，摆开了道坛。

“水这个东西很神奇，”师父小声的说道，“水既是活人必须的物品，而且它也能让我们看到一些不属于这个世上的其他东西。”说完师父将一只手放进了水盆里。

“起符，”师父严正的说道，“艮宫八卦为死门，借来活水铸金身。”

“这老头子嘴里念道的是什么？”

我打开罗盘，燃起了黄纸，“一重关来护阴阳，山重山间溪水淌。”

黄纸在罗盘上快速的燃烧，最终罗盘指向了房间的西北角。

我走了过去，大声的喊道：“罗飞，过来！”

这句话把在场的其他人都吓得不轻，特别是罗鹏。两眼直勾勾的看着我。

罗飞听到我的话语后，摇摇晃晃的来到了西北角，“站好，别动！”

师父用手搅拌着盆里的清水，水像一个漩涡似的，在盆里不停的打转。

师父抓起一把米，抛向空中，随后又拿起一张黄符，符咒在师父的指尖点燃。“又是这小把戏，”汤姆陈轻蔑的说了一句，“这些都是假的，不符合科学。”

师父拿着点燃的符咒，嘴里念道：“米钱已铺好，亡魂借水生！”说完一下子便把燃烧的符咒扔进了水里。

装水的铜盆发出吱吱的响声，表面也开始龟裂起来，突然“砰”的一声，原本完好的铜盆炸裂开来，盆里的水流在了地上。

“生！”师父双手一指，地上的水便朝西北角涌去。

清水慢慢汇聚成人的形状，我清晰的看见虚弱的罗飞慢慢被清水包围，渐渐直起腰板儿来。

“这不可能！”汤姆陈吃惊的站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把戏？”

师父没有理会他，转而对着罗鹏说：“罗公，你们两兄弟接下来该好好谈一谈了。”

罗鹏惊讶的看着眼前这昔日熟悉模样的水人，战战兢兢的说道：“你是……？”

水人走了过来，双眼充满了愤怒，“我的好哥哥，你不认识我了吗？”

这句话把包含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惊呆了，罗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怎么会？你怎么会在这里？”

罗飞仰天大笑起来，那笑声中透露出的是失望和无奈，“我怎么会在这里？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我的好哥哥！”

罗鹏连连后退，用手指着罗飞，“你要干什么？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要来找我吗？”

“我要干什么？”罗飞冷笑道，“当年你为了功名利禄害死了我，假扮我多年，如今你说我要干什么？”

罗鹏紧张的用手指扣着地面，“当年是我不对！可如今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这些挣得鱼死网破吗？”

“这么大年纪？”罗飞弯下腰，“当年你杀我的时候，我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我本该有个大好前程，可你却痛下杀手。让我们爹妈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的良心真的不痛吗？”

罗鹏惭愧的低下了头，小声的说道：“当年我杀了你后，看见爹妈痛苦的神情我也后悔了，可我也没办法啊！我自问比你努力，比你更有天赋，为什么老天爷对我不公，让你高中探花，让我名落孙山！”

罗飞蹲了下来，用手掐住罗鹏的脖子，“这就是你杀我理由？这就是你不顾兄弟之情将我推入冰冷河中的理由！”

罗飞越来越愤怒，手臂也越来越用力，罗鹏是被掐得动弹不得。

看着眼前这两位，一位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一位确实少年模样。相隔了这么多年，却以这样的方式见面，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师父此时走上前去，一记浮沉打开了二人。罗鹏躺在地上重重的喘着气，罗飞却蹲在地上哭了起来。

“阳间有阳间的死法，今天如若你杀了你的哥哥，那你就彻底变成了厉鬼，永世不能超生。”师父缓缓的说道。

罗飞抬头看着师父，眼里全是心酸，咆哮的说道：“这人当年杀了我，还让我的魂魄困于灵位多年，这些账怎么算！”

师父背着手，“当年之事，我也有责任。我还没搞清情况，就给了他一纸黄符。”随后看着罗鹏，“如今你俩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看你们怎么处理。”

罗鹏瘫坐在地上，没有说话。罗飞见到此种情况，发疯似的站了起来，“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错吗？”

说完便一个飞扑朝罗鹏飞去，罗鹏没有闪躲。师父见到此种情况，一抬手重重的打在了罗飞身上。

包裹罗飞的清水瞬间分离，全部浇到了罗鹏身上。罗飞再次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当我们搜寻着他的身影时，只听见一声惨痛的呐喊，罗飞又变回虚弱的样子，捂着胸口，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杀了他！”

师父凝望着双眼通红的罗飞，“你用你最后的气力显了形，你不怕魂飞魄散吗？”

罗飞冷冷的笑着，“命都没有了，还拿魂魄有何用？”

师父摸出烟杆，“仇恨是内心深处的呐喊，罗鹏当日杀你是被欲望所支配，而你今日杀罗鹏是被愤怒所驱使。”师父走到罗鹏身前，“他杀人害你不假，但你本没有过错，偏要把自己也弄得像他一样双手沾满鲜血吗？”

罗飞的心里防线彻底被击溃，嚎啕大哭起来，“哥哥，当年之事你真的只是为了那一个探花名头吗？”

罗鹏擦了擦脸上的水渍，一脸深情的望着他这位多年未见的弟弟，“当年我确实是起了杀心，心想我们样貌一样，杀了你，我就可以当上探花，平步青云。可随着爹娘的离世，我心里也不好受。娘死的时候还在念道你，说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生下了我们哥两。”

罗飞茫然的看着罗鹏，罗鹏接着说道：“我在爹娘面前扮演你，假装我就是他们最喜欢的那个小儿子，但娘怎么会不发现。我们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虽然容貌、音色常人没法分别，但娘未必不会知道吗？”

罗飞哽咽着，双手不停的抖动，“娘，你还记得孩儿。”

罗鹏慢慢走到罗飞面前，想要签起弟弟的手，无奈的是罗飞实在是太虚弱了，眼前的模样也开始模糊起来，“娘一直以为是你失足落水，而我是害怕她难过才冒充的你。到死的时候，我也不敢和她说实话。如今你下去了，你找到娘，告诉她实情，好不好？算哥哥求你了！”

罗飞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这位花甲年纪的哥哥，沉重的点了点头。“我一定……”

还没等话说完，便再次消失在我们面前。罗鹏呆站在原地，“王道长，我弟弟他……”

师父摇了摇头，“他已经魂飞魄散了。”

罗鹏的泪水哗的一下流了下来，“那他能下去找到我们的娘吗？”

师父长叹了一口气，“没有魂魄怎么能去，如今罗飞已湮灭在这世上，不复存在了。”

罗鹏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双手痛苦的抱着头，“娘死的时候我没勇气说，弟弟要走了我还是没有给他一个道歉。”

师父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事情已真相大白，我当年的做法也颇有不妥。我回去之后会给罗飞立个长生牌，虽然没用了，但是也算是我的一点补偿。”

罗鹏没有接话，只是点了点头。

“现在要做的事情是你要不要自己去给官府坦白，还你弟弟一个清白？”

罗鹏抬起了头，看着师父和我们，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迷茫。

师父见罗鹏没有回答，便开口说道：“你好自为之吧！”说完便叫我们一起离开了书院。

走出书院，汤姆陈便缠住了师父，“王道长，刚刚你弄的把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师父白了他一眼，“那不叫把戏，那是道法。”说完便快步朝店里走去。

汤姆陈摸了摸脑袋，“这不符合科学规律呀！”然后就一路小跑，跟上了师父。

张雪见我心情低落的样子，便关心的问道：“是担心月儿吗？”

我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一半是，一半不是。”

张雪停下了脚步，深情的看着我，“究竟怎么了？”

面对眼前这位可人儿，我的内心充满了说不出的感觉，“两兄弟的恩怨跨过了几十年，到最后仍然没有得到原谅。人为了金钱、势力、名誉、地位真的可以不顾一切吗？”

张雪摇了摇头，“其他人我不知道，我肯定不会为了这些而不顾一切。但我会为了内心里最初的那份悸动而不顾一切。”说完便害羞的低下了头。

我没能听懂张雪的话，心里的想到：“这小妮子说的是什么呀！”

第二天一大早，街上就像炸了锅一般，报童不停的在路上呼喊着：“罗公自缢了！罗公自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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