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乱点鸳鸯

我匆匆穿好衣服，来到书院门口，发现师父正站在门口，看着大门门梁上吊死的罗鹏。

“死了还要被这匾额压着，”师父沮丧的说道：“来的来，走的走，这就是人的这一辈子。”

我抬头望了望那块厚重的匾额，“探花”二字格外显眼。这生的时候为的就是这二字，死的时候还要背负着这两个字。“师父，”我小声的问道，“这罗夫子就这么吊死了？”

师父摸出了烟杆，“读书人要的是气节。与其要他去官府自首，还不如让他自己了断。这样也好，没人会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保住了他的脸面。他弟弟没做成的事情，如今就靠他下去找他娘解释了。”

衙门的人过来取下了罗鹏的尸体。他仍是前几日那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样子，双眼紧紧的闭着。

“王道长，”衙门的秦仵作走了过来，“这罗公毕竟也算是我们城里的名人，可他无儿无女，那你看他这身后事？”

师父想了一想，“既然是他选择了这条路，他的身后事依我看就简单操办一下。你先把他送回仵作堂，我随后叫人去烧点纸钱，点点香烛就算了吧。”

秦仵作点了点头，随后便把罗鹏抬到了仵作堂。

城里的最后一位探花就这样陨落了。

师父都吩咐了，那自然这烧钱点香的事情就由我来做。刚把东西准备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张雪和汤姆陈便来到了店里。

张雪一进门便开口问道：“月儿怎么样了？”

我告诉她已有好转，只是还要多等几日。张雪进门查看月儿后，便安心的走了出来。

我询问道：“你们来有什么事吗？”

汤姆陈清了清嗓子，“我回来也这么多天了，今日家父出船归来，就想请你们去家里坐一坐，吃吃便饭。”

本来对汤姆陈就没有什么好印象，我连连拒绝，“我还要去料理罗鹏呢，再说月儿又抱病在床，我看就算了吧！”

汤姆陈笑了笑，“我说吧！张小姐，你看他肯定不会来。”

张雪把我拉到一边，“你就当陪陪我好吗？”

我看着张雪那水灵灵的大眼睛，心想：“也对，我若不去，说不定汤姆陈那小子会对张雪怎么样呢！”于是我点了点头，“我先去仵作堂，弄完了便来找你们。”

张雪开心的笑了，那笑容又如第一次见面一样。

“我先出门办事，”我对汤姆陈说道：“晚点来找你们。”

“你知道我家住哪吗？”

汤姆陈的一句话又让我想起了当晚调戏他成为狗的样子，一不留神就笑了出来。

汤姆陈疑惑的看着我，“笑什么呢！”

我摇了摇头，连忙摇手，“没什么，你家住哪？”

“十八梯走到顶，左右第二间房子。”

从仵作堂出来已是黄昏时分，虽说只是简简单单的处理了一下，可洗面、点灯这些功夫确实一样都不能少，“走也要走得体面一些吧。”

十八梯的两旁早已是灯火通明，从烟囱里飘出的菜香味刺激着我干瘪的胃部。

“就是这家了吧！”我站在汤姆陈说的门外，仔细打量着，“想不到这十八梯还能出一个留洋的人。”

推开老旧的大门，张雪的笑声便传来了，“叔叔，你说话可真有趣！”

“说什么呢？”我放下布袋，走了过去，“叔叔好！我是王念。”

他们三人站了起来，张雪热情的招呼着我，“小道士，你来了！快坐，叔叔刚刚说着他们跑船的故事，可把我笑惨了。”

眼前的这位大叔，双眼深深的凹陷，黝黑而发亮的皮肤显示着他跑船的艰辛和诸多经历。

“来，小伙子，”沙哑的嗓音从那硕大的喉结发出，“快坐，我们开饭。”

“叔叔，”张雪高兴的笑着，“那后来那船夫怎么样了？”

大叔放下手中的筷子，“后来那船夫忍不住江里的波浪，只好倒着睡觉。可谁知道，反而吐得更惨。”

“爹，”汤姆陈夹了一块鱼肉到大叔碗里，“快试试，这是我做的。”

大叔拿起筷子在碗里夹了夹，随后又放了下来，“你们吃，我在床上天天吃鱼，早就腻了。你们多吃点！来，小伙子，不要客气，当成自己家一样。”

我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余光看着张雪，发现她今日格外的高兴。

大叔喝了一口酒，“儿子，你在外多年，如今回来了。爹就想看见你早日成亲，给爹抱一个大胖小子，也让我享受一下天伦之乐的感觉。”

汤姆陈自顾自的吃着，“别急呀！姑娘都还找到呢！”

大叔看了看张雪，“你小子傻啊！眼前这张小姐不是知书达理，又和你聊得来吗？怎么你看不上人家？”

大叔的话一下子把我惊醒，我抬头看着张雪。张雪此时面色也红润了起来，“叔叔，我想是你误会了。”

我紧张的看着汤姆陈，他的嘴角微微翘着，像是他爹说出了他的心声一般。

大叔身体向后靠了靠，双眼张得很大，吃惊的说道：“误会？你不是我儿子的心上人吗？”

张雪害羞的摇了摇头，“我和汤姆陈也只有几面之缘，”随后放下了筷子，“那叔叔，今天就打扰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张雪踢了一下我的脚，眼神示意我快点走。我也识相的连忙说道：“那这天色也晚了，我们就走了。谢谢叔叔的款待。”

我和张雪出了门，就听见汤姆陈在里面大声的说道：“爹！你干嘛呀！你把人都吓跑了！”

大叔不急不忙的回答，“傻儿子，爹这不是为了你好吗。你没看出张小姐身边那个小伙子对她也有意思吗？”

“怎么可能！”汤姆陈心急的说道：“就算他对张雪有意思，张雪也绝对不会看上那穷小子！”

两人的对话让我和张雪都感到一丝尴尬。空气中流露着说不清的气氛。

“那……”我低着头小声的说道；“我们要不要去吃点什么？刚刚在里面都没怎么吃。”

张雪点了点头，“好啊，我们去江边吧。听说那里的夜市不错。”

去江边的路上，我们两都没怎么说话，好像刚刚汤姆陈父子间的对话让我们的心中都有了答案。月儿虽然聪明伶俐但她毕竟是纸人，而张雪确是一位活生生的大美人。“如果张雪也喜欢我就好了。”

江边的也是嘈杂而热闹。店铺前个各色灯笼明亮而多彩。来来往往的人们都留恋于这里的各种美食。不论是有钱的富家少爷还是白天里辛勤劳作的苦力，在这个灯火通明的夜市里总能找到一个适合自己的位置。

我和张雪在凉虾铺里坐着，碗里的甜美凉虾并没有让我们之间的尴尬得到缓解。我们各自低着头吃着，一言不发。

“晚上这江边的风景也还不错。”张雪率先打破了沉寂。

我抬头看了看一平如洗的江面，星星点点的鱼灯在江中忽明忽暗的闪烁着。“那是……？”我指着江边一个背影吃惊的说道。

张雪被我的神情吓到，也朝江边看了去。“那不是陈大叔吗？”张雪捂着嘴巴，“他要干嘛？”

江边的陈大叔正独自往河中心走去，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不会又有禅机蛹又出来害人了吧！”

张雪赶忙站了起来，拉着我说：“是不是陈大叔和汤姆陈因为我而吵架了，一时想不开，就要寻短见了吧！”

我赶紧拉起张雪，往江边跑去，“还等什么呀！我们快去看看。”

等我们跑到江边，江水已淹没了陈大叔的膝盖。任凭我们怎么呼喊，陈大叔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我快步跑进江里，虽是夏季，但河水还是有些刺骨。我一把拍住了陈大叔的肩膀，“大叔，你干什么呀！”

陈大叔缓缓转过头来，接着微弱的鱼灯，我好像看见大叔脸上有什么东西。“诶！是小兄弟呀！我准备在江里泡一泡，平日在外跑船，晚上总喜欢这样。这就是老习惯了，一时半会也改不了了。怎么你也有兴趣？”

我仔细看了看陈大叔的脸，发现没有什么异常，心想：可能是我眼花了吧。“没有，我刚刚在岸边看你一直往水里走，叫你也不答应，还以为你出什么事情了，所以来看看。”

陈大叔咧嘴笑了，“哎呀！我这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让你担心了，真是对不住。”

看着眼前这位憨厚的陈大叔，我摸了摸头，“那既然没事，我就不打扰你了。不过这黑灯瞎火的，你下水还是要注意安全。”

陈大叔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我在这水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大风大浪的都见过不少，没事。你回去吧。”说完便冲我笑了笑，继续朝深处走去。

一回到岸上，张雪焦急的问我：“怎么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我摊了摊手，“没事，就大叔喜欢这样。放心吧。”

张雪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吓死我了。如果真是因为我让他们父子不愉快，我这心里也不好受。”

回到店里，我特意去看了看床上的月儿，她面色红润了起来，“还有一天，你就回来了。”躺在床上，我想起了汤姆陈父子间的对话，心绪一下子就不安定起来。

一晚的难眠让我的精神有点萎靡，师父一大早就叫我去市场上买点河鲜，说是要晚上庆祝一下月儿的归来。

我无精打采的在市场上逛着，接连走了几家商贩都没有河鲜的影子。“真是奇怪了，平日里这小鱼小虾不都没人买吗，今天倒是一扫而光。”鱼铺的老板说道。

“老板，还有吗？”我客气的问道。

“来晚了，刚被那老头买了去，”老板指着人群中的一个背影说道，“要不你上去问问，看别人愿意卖点给你不？”

我定睛看了看，那不是陈大叔吗？我赶忙跑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陈大叔，我们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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