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心隔肚皮
晚饭后，我和月儿带着家伙便跟师父一起又来到了石家老宅。
一进门，石家女婿便殷勤的上来打招呼，丝毫没有悲伤的样子，反而有些释怀：“王师父，你们怎么今天来了？不是说明天再来开道场吗？”
师父清了清嗓子，随后说道：“这个老太爷去世，毕竟是城中的大事情。明日来吊唁的人肯定很多，我们今日先来准备准备，怕明日来不及，砸了自己的招牌。”
“说得在理。那王师父你们就请自便。若要需要什么，吩咐下人便是。”石家女婿说完后，便转身进了内院。
我看着石家女婿的表情，觉得不对劲。如果是其他家里出了红白喜事，难免会流露出哀伤之情，可这石家倒插门的女婿却是不以为然，一定有古怪。
我们来到了老太爷跟前，深深的鞠了一躬。弯腰时发现老太爷脚下的长明灯灯盏里的灯油少了一大截。
按理说按照灯燃烧的速度来讲，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于是我拿出带来的桐油加了进去。
“师父，这灯油烧得够快的啊。”我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
“就你话多，做事！”说完师父便开始写诰贴了。
月儿在一旁研墨，而我在门口搭着灵堂的门头。
都说树活一张皮，人争一口气。这身后之事也讲究个排场，从门头一看石家就是花了大价钱，这次师父可有得赚了。
一晃就到子时了，这是堂内就剩下师父、我、月儿和几个守夜的下人了。师父支开了下人，告诉他们明日还有更多的事情，叫他们早点休息。下人毕竟不是亲属，一听师父这么说，连声道谢。一眨眼人全跑光了。
“你不是要见识索魂吗？今天就让我们看看是什么物件要了老爷子的魂魄。”师父站在老太爷面前喃喃的说道。
“架道台！”
一听师父的命令，我赶紧把布置好的道台搬到了大堂中央。
“此刻为子时，乃是日月更迭，生物沉睡的时间。我们便来请请那物件！”只见师父拿出佛尘在老太爷身上扫了几下，再用四个碗倒扣在台上，随后抓起台上的一把米，嘴里念道：
“子时撒米问前程，黄符引路见晨星。莫道路上无旁物，小鬼堂前诉悔肠。”
说完，师父便把手里的米撒向了老太爷。我远远的看见桌上的四只碗慢慢震动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困在了里面一样。不多时，桌面上没有了动静，而纸上的朱砂却泛起点点红光。
经过一番挣扎，师父用空白的黄纸分别压住了四个碗，随后在纸上分别用朱砂点了一点。
师父“你不是好奇吗？你过来问问。”师父放下手中的拂尘，对我说道。
我慢慢的走向道台，小声的说道：“你们是什么？”
可我等了半天碗内并没有回音。心想：不会是师父的法术不灵验了吧？
这是月儿走向前来：“念哥哥，问小鬼要底气足。不然小鬼会看不起你，也就不会答你的话了。”
于是我听着月儿的建议，字正腔圆的说道：“碗内是何物？”
沉默了一会，碗内发出吱吱响声，“我们是四灵。”
“何为四灵？”我继续问道。
这是月儿拉着我，一脸无奈的说：“四灵就是魑魅魍魉呀！”
我一拍脑门，原来是这四个畜生。都怪自己太紧张，尽然把这忘了。
“是不是魅勾了老太爷的魂魄，又让我陷入了梦境？”
吱吱吱，这次碗中只有好似女声的声音传出，“是。”
“你们是如何杀死老太爷的？”
一阵沉默，“那日有人起了法身，我率先被召唤了出来。”魅先开口说道：“随后用灯油一路引我到了一个房间之中，我进去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早已熟睡。人比灯油更有吸引力，我便进入了他的梦境。”
怪不得老太爷死得那么安详，原来是在美梦中去世。“”
“那你为何会食了他的魂魄？”
“不是我！”魅解释道：“我不会食人的魂魄。吃掉魂魄的是他们三个。”
这时候另外三只碗开始躁动起来，纷纷朝魅靠去。我赶紧拿出香插在了这三只碗上，碗内开始恢复平静。
“你们三个为什么如此残忍？食了人的魂魄，连投胎的机会都不给他？”
“有人答应我们只要食了老太爷的魂魄，就给我们贴金身。”
我一听这回答，连忙问道：“是不是石家女婿？”
“不是。”
这一下子让我摸不到头脑了，居然不是石家女婿，我接着问：“那是何人？”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碗内没有回答。
我看着月儿，疑惑的问道：“怎么不说话了呀？”
“念哥哥，他们走了。”月儿指着黄纸，上面的朱砂已经不见了。
我急忙转身看向师父，焦急的说道：“师父这可怎么办呀？这还没什么头绪，那四个畜生便跑了。”
师父挠了挠头，嗔怪道：“也不知道捡重点的问。”说完便搬走了道台，继续写诰贴去了。
师父这个反应让我实在是不能理解，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这时月儿拉着我，眨着硕大的眼睛，轻轻的说道。“念哥哥，跟我来，我带你去找他们。”
月儿的话语让我是又惊又喜，心想这小丫头还有这样的本领。于是我高兴的问道：“你能找到他们？”
月儿点了点头，那灵动的模样像是春日里的麻雀一般，“刚刚师父用道法逼出了他们，现在他们已经躲不了了。跟我来。”
师父头也没抬，低头继续写着，只是低声的嘱咐：“小心点。”
月儿和我一路悄悄咪咪来到了后院，走到一厢房前，月儿停下了脚步，拉着我在我耳边低语：“念哥哥，就是这里。四灵就在里面。”
我站在房前，想从窗户外看进去。可看了又看，却发现这房子的窗户都被牢牢锁死。
犹豫一阵后，轻轻的推开了房门，陈旧的门发出里吱溜一声声响。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冷汗嗖嗖的冒着。
可当我定睛一看，只见石老夫人跪在神龛面前，默默的祈祷。石家女婿就直挺挺的站在身旁。那神龛上供奉的并不是什么观音罗汉，而是用四块红布盖住的神位。
“母亲，”女婿恭敬的说道，“如今老爷已经死了，你也不用过多的难过。”
石老夫人停下了手中的念珠，转过头看着面前这位孝顺的女婿：“如今老爷死了。我们石家就这一个女儿，你对她好我也就放心了。希望你以后对她少些打骂才是。”
女婿站在老妇人身后，“当日你求我帮你杀了老太爷，我千辛万苦求来了这四尊神像。如今你的愿望达成了，而我也拿到了好处，自然会对你女儿好些。”
老太太摇了摇头，“我一时冲动起了害老爷的念头，找到了你。当年你入赘我家，我们是一百个不愿意，这么多年没想到还是养了一只白眼狼。”
女婿愤怒的将神台上的贡品打翻在地，“好了！你不要说了。如今你只需要老老实实的活着，我定能给你一个安详的晚年，不然我也要你去见那个死老头。”说完便摔门而出。
我和月儿赶紧躲了起来，生怕被发现。等女婿走远，我们进入了房间。
我们的突然闯入让老太太大吃一惊，她转过身来，“小道士，你们不在前厅帮忙，来找我这个老婆子做什么？”
我走向前去，看着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和神龛上的红布，瞬间明白了什么。“老太太，你何苦如此呢？”
老太太没有理会我，十分淡定而虔诚的望着四灵。半晌，老太太说道：“都怪老头子一意孤行，偏偏要纳妾为石家生子。我自十三岁入石家门，每日都为这个家忧心忧虑，没做任何对不起石家的事情。如今落得如此田地，也全怪那狐狸精勾引老爷，我多番劝说都没有效果。到最后，老爷还说再阻拦他，便休了我。为了我的女儿，也为了我自己，我只有了却了他。他走得还算顺利，没有经历多大的痛苦。这样我的女儿女婿才能继承这家业，那狐狸精也不能进我石家门半步了。”
“既然你都下了如此狠心，为何不早日下葬了他？”
老太太站起身来，看着我和月儿，“他死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很痛快。不过那一时快感过后，心里全是对他的愧疚。我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感情自然不用说。如若不是发生了这些事情，我肯定也不会这么做。还有我那不争气的女婿，为了家产天天毒打我的女儿，我这个当娘的还要做什么？”
一听老太太这么说，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
我看着这位孤独、冷漠的老人，沉重的说道：“老太太，你为了你的女儿，为了这份家业而害死了老太爷。如今人死不能复生，希望你的决定不会让你后悔。巫蛊之事衙门自然不会作为断案的证据，但你今后都要活在良心的谴责中。还望你保重。”
说完我和月儿便退出了房间。留下老太太一人在房里，房里传来里断断续续的木鱼声。
去前厅的路上，我一直开心不起来。虽然事情真相大白，可也没有办法将凶手绳之以法。
我转头看向月儿，发现她心情愉快，灿烂的笑容又出现在了脸上，“你怎么又变好看了。”
月儿咧着嘴，凑到我耳根旁：“告诉你个秘密。就在你刚刚和老太太说话的时候，那四灵已经被我吞下了，我是不是又水灵了呢？”
看着眼前的这个乖巧女子，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来到堂前，师父问道：“都搞清楚了吧？”
我点了点头。
师父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点上一口烟，说道：“人心隔肚皮，凡事不要被表面所迷惑。我们这行做的是身后的生意，渡灵容易，渡人难呀！做事吧，不然拿不到工钱了。”
听完师父的话，我开始布置起灵堂。
“是啊，万物终有因果。身前既然了却，身后又何必留有执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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