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血水
晨光穿透云层时,三十辆牛车已候在院中。沈芋裹着霍祁的墨色披风核对货单,发梢还凝着夜雨的水汽。
"沙葱种子要分三批装车。"她指尖划过竹简,银镯磕在车辕叮咚作响,"每车配两坛正在发酵的母汤,用油纸封三层......"
话音未落,陈老汉突然扑到车轮前。枯瘦的手指抓住沈芋裙角,蓑衣里簌簌掉出沙棘刺:"东家!这买卖做不得!草原人要的是咱酱园的命脉啊!"
霍祁的刀鞘已抵住老汉咽喉,却在看清他怀中物件时顿住——半块青瓷碎片,边缘沾着暗红血渍。
沈芋瞳孔微缩。这是三年前阿爹坠马时攥着的酱坛残片。
"当年运往白狼部的三十车豆瓣酱..."陈老汉浑浊的眼里泛起泪光,"根本不是遇着狼群!我在族长帐篷里见过这个——"他抖开破布,露出半枚青铜腰牌,狼头图腾正中嵌着鹅黄玉石。
霍祁刀柄上的流苏无风自动。沈芋忽然按住他手腕,指尖蘸着酱汁在车板写下"将计就计",转头笑道:"陈叔怕是记岔了,这分明是商行特制的防伪令牌。"
白狼使者凑近细看,突然抽出骨笛敲响车辕。二十名草原汉子应声列队,皮甲下露出同款腰牌:"沈娘子好眼力!这是我们部族勇士的凭证,持牌者可在草原任何水源取用。"
沈芋顺势将碎片收入袖中,话锋忽转:"既然要建分号,不若现在就让各位尝尝改良的酱料。"她掀开车帘提出陶罐,腐乳香气混着茱萸的辛烈扑面而来。
霍祁默契地架起铁板。羊油遇热滋啦作响,沈芋将蝗虫裹上酱料铺满铁板,金红油花中忽然绽开碧色——竟是沙葱嫩芽编成的花环。
"这叫"春风度玉门"。"她将第一块炸蝗虫夹到使者盘中,"沙葱解腻,茱萸暖身,草原的寒风也挡不住江南的春意。"
使者咬破酥壳时眼神骤亮,酱汁顺着胡须滴在腰牌上。他突然解下整串令牌拍在案上:"建十个分号!每月供三百坛这个酱,白狼部的战马随你们商队挑!"
后厨响起欢呼,伙计们忙着给牛车系防虫香囊。沈芋借着整理货箱俯身,指尖轻触霍祁掌心:"碎片边缘的釉色新茬,是今年官窑的工艺。"
霍祁反手握住她,将鹅黄流苏系回她腕间:"今早驿马来报,朔州官窑半月前遭了贼。"他余光扫过陈老汉佝偻的背影,"能仿制三年前的旧瓷片......"
惊呼声打断低语。王大有抱着裂开的酱坛踉跄奔来:"东家!地窖里...所有酸菜缸都在冒血水!"
沈芋提裙疾走,霍祁的刀风扫开地窖蛛网。二十口陶瓮咕嘟作响,发酵液竟泛着诡异的胭脂色。她以银簪探入瓮中,簪头立刻覆上灰白菌膜。
"取沙棘枝!"沈芋突然扯断霍祁的流苏投入瓮中,"陈叔,您常去后山采药,可知哪种毒草汁液遇酸变红?"
陈老汉哆嗦着后退,怀中的沙棘枝突然落地。霍祁刀尖挑起枯枝,倒刺上勾着缕鹅黄丝线——与昨夜炭灰中的残丝如出一辙。
"柘木汁混着鸡血藤。"沈芋碾碎菌膜轻嗅,"这般费心要毁我酱园,不如直接谈价钱?"她突然将陶瓮推向陈老汉,"您孙儿在医馆的汤药费,我包了。"
老者扑通跪地,怀中滚出个瓷瓶。霍祁沾了点粉末抹在刀柄,错金纹路瞬间发黑:"漠北狼毒,沾肤溃烂。"
地窖突然灌进冷风,白狼使者拎着皮囊愣在台阶口。沈芋顺势将瓷瓶踢进阴影,笑吟吟举起酒坛:"正想请使者品鉴新酿的沙棘酒......"
"且慢!"使者盯着霍祁发黑的刀柄,突然抽出匕首划破掌心,将血滴入陶瓮。胭脂色的液体遇血竟渐渐澄澈,浮现出金色菌花。
"有人在我们两族的信物上下毒。"他舔去掌心血迹,"沈娘子,明日启程时,请允许我派亲卫护送商队。"
霍祁忽然收刀入鞘,将沈芋护在身后:"不必。今夜子时,劳烦使者到后山验货。"他解下染毒的佩刀扔进醋缸,"真正的沙葱酱,该在月光下开坛。"
檐角铜铃轻晃,沈芋腕间流苏拂过霍祁未愈的刀伤。她悄悄将解毒药粉混进茱萸粉,转身吩咐:"阿青,把新收的沙棘果铺到屋顶晒——记得掺些硫磺粉防虫。"
晨光微熹时,沈芋蹲在酱缸前搅动木勺。昨夜解毒用的沙棘枝还泡在陶碗里,绛紫汁液将银镯染出晚霞纹路。
"东家,白狼部的马队到了。"阿青抱着晒干的沙葱进来,发间沾着硫磺粉的细碎金光。
霍祁正在后院劈柴,闻言将斧头往木桩上一剁。
刀疤从颈侧蔓延至锁骨,在晨露里泛着红。沈芋的目光在那处停了停,袖中瓷瓶微微发烫——昨夜从他伤口刮下的毒膜还封在蜡丸里。
"让他们卸货。"她舀起一勺酱料淋在刚出锅的胡饼上,"阿青,去地窖取那坛用月光水酿的沙葱酱。"
使者进门时正撞见霍祁赤着上身擦药。
"沈娘子好福气。"使者突然用生硬的官话说道,指腹摩挲着腰牌上的狼眼,"这样的刀伤,在我们部落要喝三碗蛇胆酒才能活。"
沈芋捏着银匙的手顿了顿。酱料在铁板上滋滋作响,混着茱萸粉的辛香漫过庭院。
她将烤好的胡饼切成月牙状摆盘,忽然轻笑:"中原人讲究以形补形,霍护卫更爱喝沙棘蜜酿。"
地窖突然传来闷响。霍祁抓过外袍疾步冲去,却见陈老汉抱着酒坛蜷在墙角。破碎的陶片间爬满金线菌丝,在昏暗光线下如同流动的蜜糖。
"这些菌种...是后山烽燧洞里的?"沈芋俯身轻触菌丝,指尖立刻染上鎏金光泽。三年前阿爹的记事竹简突然浮现在脑海——"七月初三,于古洞得黄金菌,遇血则化毒为药。"
使者突然抽出骨笛吹响急调。二十匹战马在门外嘶鸣,扬起的沙尘扑进地窖。霍祁反手甩出披风罩住沈芋,布料却被菌丝勾出缕缕金线。
"难怪能解狼毒。"使者盯着菌丝眼神炽热,"沈娘子,我们部落愿用盐湖十年的开采权,换这黄金菌的培育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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