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笨蛋，你应该留下来

第六十五章  笨蛋，你应该留下来

回到家，许章熙和殷殷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殷殷洗了澡吹干头发继续赶作业，同桌朱玮甜把今天上的课、作业和明天的安排都告诉了殷殷，殷殷也就忘了昨晚放学时她在校门口有意无意说的那些话。简单回了一个谢谢和表情，殷殷提起书包准备去书房做作业，她房间的书桌有点矮，她坐久了颈椎难受。

书房的灯是亮着的，里面还传出了关抽屉的声音，一头湿发的许章熙从厚重的红木书桌后面抬头，“有事？”

殷殷：“……嗯，我房间的书桌有点矮，坐久了我脖子难受。”许章熙了然的样子，点点头说：“知道了，给你买张新的，过来写吧。”

“你在干嘛？”殷殷问，她看见许章熙慢条斯理地把一份文件放进碎纸机里碎掉了，他身上穿着睡衣，腰间系着带子，还是那副样子，没有夸张的线条，人显得有些瘦而且单薄，桌边一个烟灰缸，还有一叠旧信。

那叠信清一色是发旧的白色信封，一封封都装得鼓鼓的，里面塞满了信纸和写不完的心声似的。殷殷越看越觉得眼熟，她心里咯噔一下，丢了书包走过去看，拿起一封看看，也没有拿出来看里面的内容便已经确认了这是她写给许章熙的信。

“信是我的，为什么？”

为什么要碎掉？

殷殷想到了许章熙和她拍的照片，可那是不一样的，她都没有在信里面提到过许章熙的名字，留着有什么不妥？她不明白，又觉得很羞耻，那信里写的都是她的小九九，那天在殷家，许章熙已经看过了，但是每次拿出来，这些东西还是无一例外地使她脸红心跳。

许章熙倒是很坦然，坦然到殷殷甚至会开始隐隐地在心里面觉得，他或许是厌恶这些信的，或许没有到厌恶的程度，但是至少没有多珍重。他从她房间的抽屉里找出来了，是要碎掉它们吗？

“嗯，我都记在心里了，碎掉也不会忘记……”许章熙说，他询问地看看殷殷，确认她相信他的说法，“你要不要考考我，看我到底有没有记住？”

许章熙随便拿起最上面那封，对殷殷说：“来吧，要考吗？”

殷殷转怒为喜，他总能抓住她没有说出口的心理话，然后用一种巧妙的方式化解掉那个疙瘩。说句不恰当的话，许章熙可以将殷殷玩弄于股掌之间。他聪明冷静，而她却在他面前抛掉了理智和冷静。

许章熙那样问她，她现在已经觉得碎掉好像……也可以吧，她只是有些舍不得，碎掉了，以后想看就没有了。销声匿迹的东西，相当于从来没有存在过，不是么？

电视和电影里演的，每一次敌军攻势凶猛的时候，撤退的时候我方都要烧掉带不走的信件。见不得人才要毁掉，殷殷心说。

“难道会有人进来把它们给偷走吗？”殷殷一封一封地拆开，心里到底还是不太情愿的，“为什么一定要碎掉？”许章熙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又说道：“哎呀，算了算了，碎掉好，碎掉好，留着也没什么用处，还占地方，我自己来吧。”

说着，就自己亲手放进了碎纸机，随着机器运作，耳边响起了纸张碎掉的声音，殷殷有些失神地盯着那些碎成屑的纸片，心中在与过去那个幼稚天真的自己告别。她脸上带着一丝无所谓的笑容，其实碎掉了也好，没什么可惜的，就是一段有点傻的往事而已，许章熙人已经回来了，再留着好像没什么意思。

碎完了，许章熙也没跟殷殷说什么，只催促殷殷去做功课。殷殷把地上的书包捡起来，兀自往书房另一边的书桌走去。许章熙和殷殷一人一边，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殷殷做完一样就起来休息一下，有时去冰箱里拿一个苹果，有时拿一瓶饮料，许章熙什么都不吃，只偶尔起身走到阳台上抽烟。

那晚，殷殷在书房写了一晚上作业。晚上睡觉之前，殷殷刷完牙出来，准备关门睡觉了，许章熙的房间里传来一声“砰”的巨响，接着就是玻璃摔倒地上碎裂的声音。

殷殷头皮一阵发麻，声音是从浴室里传出来的，她走过去，发现许章熙人在浴室门口一动不动地站着，他看上去有些不对劲，人在魂不在的样子。地上都是玻璃碎片，还有棕色的液体，空气中有淡淡的甜和苦涩的味道。

“三哥……来，你出去外面坐着。”

殷殷拉住许章熙的手臂，不让他踩到玻璃碎片，许章熙拧着眉毛回头看殷殷，他的神色怪异，仿佛吃了苍蝇一般难看。许章熙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作罢，被殷殷拉出浴室外面的他安静地站立在墙边，等殷殷把地上的碎玻璃扫进垃圾桶，清理完毕之后，他已经坐在床尾凳上。

许章熙垂着头，双手撑在膝上，沉默冰冷得像一尊雕像一样。

殷殷站在他两米之外不敢上前靠近他，也没有敢说话，刚才在扫玻璃的时候，玻璃碎块上写着“恒隆”字样，除了这两个字，别的什么都没有。殷殷想到了许章熙对她说的，恒隆没有上市流通的产品。

早上在医院走廊，李洛同她说过，许章熙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难道他刚才就是在吃治疗后遗症的药吗？后遗症是什么，难道就是现在这样——忧郁、安静、冰冷、呆滞？

许章熙仿佛变了一个人，殷殷感觉他身上某个地方在痛。

她说不清这种情况到底坏到哪种程度，她需要打电话告诉他妈妈吗？还是先问问李洛？就在她思考的时候，沙发软凳上的许章熙后背一耸，他竟然是在叫疼……那种声音，真是令人心头一颤啊，殷殷的心被揪了一下。

她还是站在原地，看许章熙低着头，他又轻轻地喊了一声，那种喊法很小声，几乎像是粗重的吸气声，但他的姿势就是不舒服的样子。许章熙弓着腰，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的睡袍，用力到手指的骨节泛白。

“过来……”许章熙轻哼着道。

殷殷犹豫着向他走去，心里面在打鼓，走到他面前，蹲下来之后手扶着他的膝盖，殷殷抬头，满心担忧问道：“三哥，你怎么了，额头上都是冷汗……”许章熙指了指墙边的一个立柜，“第二格抽屉，去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殷殷照做，拉开抽屉，里面都是一样的玻璃瓶子装着一样颜色的药水，棕色像威士忌一样的色调。一共六排，每排五瓶，一瓶的容量是五十毫升，最上面那排少了一支。

殷殷拿了最边上的一支，盖子是特别设计的，只要拉开一个小小的环就能打开，瓶身照样是除了“恒隆”两字别无他物。打开之后，殷殷又嗅到了刚才那阵甜中带涩的味道。殷殷把打开的药水递给许章熙，许章熙却不接，停顿了一下才伸手接过，仰着脖子喝掉了。

殷殷从许章熙手中接过空瓶子，问道：“喝水吗？”

许章熙摇头说：“不喝。”

尽管如此，殷殷丢掉了药瓶之后还是去装了一杯温水过来，因为心急，倒热水的时候，左手的手背被开水烫到了，手背那处的皮肤又红又辣。

回到卧室，许章熙还是坐在那里，他的坐姿似乎一直没有变过，头有些无力地垂着，人很疲惫又很痛苦的模样。殷殷把水给他，他缓慢地抬起眼皮子看了看殷殷，又看了看水，“不喝水，要一个小时之后才喝，你放那儿我等一下再喝。”

原来如此。

“三哥，你睡觉了吗？要不要打电话叫……”

“我没事，睡觉了。”许章熙吃了药，似乎是马上就好了许多，这或许是殷殷的错觉，但他的声音确实是没有那么疲弱了。

既然要睡觉，殷殷便很自觉地照顾起生病之后的许章熙。她把水杯放在许章熙的床头柜，又把被子铺好，拉上窗帘，把加湿器打开，最后把卧室的灯光调暗，只剩下一盏昏黄的壁灯。灯光太弱，留下一点光又不会影响睡眠，她的人影也几乎看不见了。

“好了，去睡吧，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叫我。”殷殷说完，许章熙却轻轻哼了一声，他都病成这样了，她还打算一个人睡，真是没有良心，她住医院的那一个月，他可是天天待到天亮才回家。

许章熙在殷殷转身的时候弱弱地开口道：“笨蛋……留下来，今晚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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