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光明与黑暗
第六十七章 光明与黑暗
徐阿姨听见门铃响了,还以为是许章熙,把门打开,结果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屋外正在飘雪,细细的雪花在风中打了个旋儿,四处飘散,不知最终落向何方,仍然身不由己地落下来,尽管身姿优美,但是始终是落进了尘埃里,结局不外乎是污染了自身。
来人是一个美男子,西装革履,外面一件黑色长外套,人很潇洒,一头打理得规整的黑发乌黑发亮,直直下来的鼻梁显得他的鼻子十分霸气,一双眼睛不大不小,双眼皮很漂亮,但是神色表现之中颇有些目中无人的味道。
大概是一日一日的养尊处优惯出来的,起点太高,对平凡人不会有多少耐性给予对方讨好,因为他根本不需要讨好谁,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
“你好,请问……”
徐阿姨话还没有说完,对方便先行打断道:“殷殷在家吗?麻烦叫她出来一下。”
对方看起来像个正经人,但也忒不客气了些,他是无意的,不是有意冒犯,只是他脑子转得比较快,性子也很急,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嘴上立马就跟着说出来了。
徐阿姨不至于为这点事情跟他生气,没有得罪他的道理,她雪亮雪亮的眼睛,一早就认出了眼前这人像是常常登上娱乐版头条的丁景辉,但对方没有自报家门,徐阿姨也不敢冒昧,她只是微微笑着问道:“你好,请问你是?找殷殷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丁景辉,她应该不认识我,我是章熙的朋友。”丁景辉说,“我能进去吗?雪要飘进去了,外面好冷呀……”“请进。”徐阿姨把丁景辉请进家里,他点了点头,而后踏进了温暖的屋中,徐阿姨在他身后轻轻把门关上,“您喝茶还是喝饮料?”
丁景辉摆摆手,说:“不用麻烦,您忙去去吧,麻烦叫殷殷下来,我跟她说几句话。”
“徐阿姨……”
楼梯上站着殷殷,她手里端着一个大海碗,身上穿着棉质的睡衣,浑身毛绒绒,饶有兴致地看着站在客厅中间的丁景辉。丁景辉视线微微抬起,见到楼梯上的殷殷后打了个招呼:“嗨,晚上好……我是丁景辉,认识我吗?”
殷殷嘴角一扬微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找三哥?他不在家。”
殷殷从楼梯上走下来,徐阿姨上来把碗拿走进了厨房。
“我不找他,我找你。”丁景辉脱下大衣,随手放在沙发背上,他里面还有一件西装外套,再里面就是一件深色的毛衣背心,有一种干净简单、低调奢华的气质。
“找我?什么事?”殷殷未免有些好奇,素未谋面的人找上门来,指名道姓要找自己,所为何事呢?殷殷不害怕,只是疑惑。
丁景辉抬手,拨开衬衫的衣袖看了一眼时间,问道:“你明天有空吗?”
殷殷没有说话,只是更加疑惑地望着丁景辉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根本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很抱歉,半夜过来找你是有点冒昧,我是想找你帮我一个忙。”丁景辉说得隐晦。
“什么?”殷殷此时心里打着鼓,这位丁景辉殷殷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许章熙常常提起过他,但是他们没有见过面,可是双方可没少从许章熙的口中了解对方。更何况,丁景辉是名人,又是全国闻名的富二代,他的照片和新闻满世界都是,殷殷虽然不关注这些新闻,它们自己却会找上门来,想不知道都不行。
“周三是元旦,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不会耽误太久,只是一个下午,事情结束之后我送你回来。哦,对了,你三哥今晚临时去出差,元旦前回来,我事先已经征求过他的意见了。是一个舞会,我需要你陪一个人出席,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人出现就可以了。可以考虑一下吗?”
“没问题,可是我不跳舞,这样也可以吗?”殷殷答应得很爽快。
“可以可以,元旦那天中午,我来接你,衣服鞋子都会送新的来,你不用操心这个,我走了,晚安,哈哈哈。”丁景辉很高兴地笑了几声,拿起大衣朝殷殷挥挥手,兀自离开了。
徐阿姨从厨房里出来,手上还有半杯热牛奶,刚才他们在客厅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她把牛奶递给殷殷,“丁先生走啦?”
“嗯,走了。”殷殷分几口慢慢地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小舌头舔了舔嘴角的牛奶渍,“徐阿姨,三哥出差,晚上不回来了,你早点睡吧,我也睡觉了,晚安。”
徐阿姨说:“好的,晚上睡觉盖好被子哦,不要着凉。”
殷殷应下,兀自上楼睡觉。
二楼卧室,殷殷在被窝里刷着手机。许章熙这出差也太突然了,居然也不跟她讲一声,是忘记了还是真的忙到不可开交?电话、短信通通没有,殷殷心里难免有些许的失落,隐约地还为他担忧,天气这么冷,出差有没有带好衣服呢?东想西想,后来殷殷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是周日,殷殷照旧在家。早上起床的时候,殷殷第一时间就是翻开自己的手机。有两条新消息,都是许章熙发来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多。他发了一张飞机降落在燕京机场的照片,停机坪远处的地面上亮起一条直直的路,“我在燕京,元旦前回家。”
一张照片,一句话,仅此而已。殷殷放下手机,洗漱之后拉开窗帘,下了一夜的雪,外面的世界都变成了白色。元旦之前的周一和周二,三十一中有月考,殷殷这两天的学习任务很重。
她学习起来,人简直就像是钉在了桌子上,什么都不能叫她分心,除了许章熙。
许章熙在苏城的时候,她不会这么焦虑不安,他走得稍微远一点,她的心就有一部分随着他去了远方。
每隔一个小时,殷殷就要从书桌上起来,去床上查看一遍她的手机,这状态跟和男朋友闹别扭的小女神没有区别。当她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开始有意识地限制自己对许章熙的思念。
这三个多月,许章熙日日与她在一起,她太依赖许章熙的陪伴,突然见不到他,心里突然就有点慌乱和不习惯。习惯,习惯真是一样太可怕的存在。殷殷习惯了许章熙的离开,而现在,她又习惯了许章熙的陪伴,他这一走,她又开始感到了落差。
殷殷趴在书桌上,纸面贴着她的侧脸,手中的水性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地划下黑色的线条,无序而混乱,断断续续,毫无章法。
脑袋放空之后,殷殷在桌子上趴了几分钟,她的思绪完全无法集中。面前的作业已经做得差不多了,那一秒,她突然觉得很累,像一个低头赶路的人,在见到终点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全身心的疲累,再多走一步都如同扛着千钧一般困难。身体的疲累是次要的,心理的疲倦才是致命的。
许章熙不过是一天不在,殷殷就想他想得要死。思念如狂么?她好像是有一点这个趋势,许章熙最近都没怎么关注过她,她好像有一点点小情绪了。这样子的自己,实在是太不酷了。殷殷有些难受,学习的心思莫名其妙就开始飘了。
后来,她有些匆忙地写完了最后一张试卷,一反常态地没有收拾书桌就进了浴室洗澡,洗完澡,肚子饿了。
徐阿姨出去买菜还没有回来,殷殷直接点了一份KFC的外卖,大冷天的还要了冰可乐。家里也有零食,但是殷殷都不感兴趣,她就想吃点热乎乎的垃圾食品,就想大快朵颐一次,她需要放纵一下。
外卖还没送到,她便窝在沙发上看电视。今天苏城天空放晴,地上的积雪开始有融化的迹象,屋内还是开着地暖,殷殷腿上披着一块毯子,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久不看电视,她有些跟不上潮流了,最近在流行什么东西也毫不知情。
殷殷拿着遥控器从中央一台开始看,看了一会儿新闻,KFC的人就来摁门铃了,满满两大袋子的汉堡、鸡翅、小吃和饮料,还没有打开殷殷就开始流口水了。她跪在沙发前的羊毛地毯上,把袋子里的辣翅、汉堡和薯条等等一一摆在桌上,香气四溢的辣翅简直是在勾引人犯罪。殷殷把留给徐阿姨的那份拿出来放好,拿起辣翅吃了起来。新闻不太好看,严肃起来就没什么趣味,殷殷换到了科教频道,一本满足地一边吃鸡翅,一边看考古。
电视上播的是当年的历史大发现——海昏侯大墓考古挖掘,这事儿在前两年是个大热门,高一还没有分科的时候历史老师在殷殷班上讲过。
殷殷还蛮喜欢历史的,大抵人都有探寻往事的癖好吧,那墓葬之所以惊人,是因为它是汉代一个皇帝的墓,随葬品自然是满坑满谷,这纪录片做得很有意思。
吃着辣翅,喝着可乐,看着电视,这对一个全力备战高考的高三生来说简直是奢侈,殷殷渐渐从许章熙不在家的失落中抽离出来。
那种感觉很奇怪,感情中处于弱势地位的人大概总有这样的时候,明明心里面别扭得要死,委屈得要死,也难受得要死,却不敢去询问对方,不敢去要求对方,甚至都不敢让对方察觉自己的这种小心思,唯一能做的只有使劲折腾自己,仿佛这样就能找到心理上的平衡了一样。
其实,殷殷也明白这样实在太窝囊,还傻傻的,无聊到死,但是心里面在怄气,总得找点什么发泄一下才舒服。天寒地冻,除了吃点热量高的食物,别的消遣她有钱可是没有那个心情和时间去做也完全是白搭。
殷殷的食量不大,晚饭只吃半碗饭,一碗汤,再吃一点肉和菜就饱了,桌上这堆KFC完全是冲动之下买回来的安慰食物,她只是随便吃了一点薯条,一只鸡翅,半个汉堡和几口可乐就饱了。
徐阿姨回来的时候,对着殷殷一顿好说,殷殷嘻嘻哈哈地敷衍了一通,最后保证没有下次了,徐阿姨这才肯作罢。
徐阿姨晚餐照做,只是把饭菜的量减少了一半,简单做了一个菜汤,炒了一个青菜,做了一道白灼虾,殷殷坐在餐桌上,兴致缺缺的样子,搞得徐阿姨的食欲也减了一半。徐阿姨还以为她是学习上的压力太过沉重,一时之间气氛更加凝重。
想了想,徐阿姨开口说:“殷殷,你不开心吗?是不是有心事?”
举着筷子发呆的殷殷回过神来,她有些孤寂的心被温柔地触动了,眼泪差点都要掉下来,但是幸好,她忍住了,她总是轻易被这样的温柔打动。
殷殷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有点困了,中午没有睡觉,现在就很想要睡觉。阿姨,我吃饱了,先上去洗澡了,你慢慢吃。”
徐阿姨说:“好的,你休息一下再洗澡,刚吃饱不要马上洗澡,知道吗?”
殷殷答应,之后兀自上了二楼,留下徐阿姨独自在餐厅吃饭,没吃完的KFC放进了冰箱,徐阿姨不肯浪费任何食物,说是要留着明天早上放进微波炉里加热之后再吃。冬天天本来就黑得早,冬至还没有过,日子还是夜长日短。
天一黑,窗外竟然刮起了大风,天空又再飘起雪来。
家里安静得落针可闻,世界安静得好像只剩下自己一样。殷殷捧着手机,电话里除了几条无关人等发来的信息,什么都没有,一整个白天,许章熙没有再发来任何东西。
殷殷叹了一口气,打开和许章熙的那个对话框,他的头像是一张车里面拍的侧脸照片,那是殷殷在车里拍的,头像是他自己换的。
思索一番,殷殷的手指在输入框上方停留了许久,最后输入了一句话:“三哥,你吃饭了吗?”
空有情思千万缕,万语千言化作无关痛痒的一句问候,她觉得自己挺傻的,完全没有道理啊……她是怎么了呢?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脆弱而且多愁善感?殷殷将根源归结于沉重的学习压力。
殷正夫去世之前,一直有一种态度,这种态度就是——殷殷不必用功做出什么伟大成就,甚至也不需要辛苦卖力地学习什么吃饭的手艺,只要开开心心地过生活就行了。
殷殷常常会被殷正夫带着吃喝玩乐,怎么惬意怎么来,压力这种东西,殷殷从来没有背它压垮过。
殷正夫把殷殷捧在手心里疼爱,时不时就给她灌输这种念头,所以,殷殷那时候虽然学习起来也很努力,成绩还过得去,但是她心理上从来没有过很大的压力。
哪里像现在,许章熙从来不跟她讲以后的事情。
关于未来,许章熙缄口不言,弄得殷殷一直在猜测。难道是最近的生活都太乱了吗?所以许章熙才没有跟自己讲过将来的事情。还是,他已经想好了,所以一如既往地做了决定,并没有事先跟她商量?
殷殷还是不知道。
学习对殷殷来说,不是改变命运的必经之路,她的命运不是由学习来决定的,殷殷一直这样想。因此,对于学习这件事,她完完全全是出于本能的好强和好奇心理。
她有学习的条件和天赋,但是没有学习的压力。
话是这样说,殷殷从来没有怀疑过学习的重要性。
她知道自己以后不缺钱,但是对知识的渴望,对了解这个世界的好奇心,这些,都深深地刻进了殷殷的基因里。她不是厌学了,她只是迷茫了。
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迷茫的时候,有时候是因为走到了绝路,再也无路可走了,有时候却是因为选择太多。但是,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一种困境吧?
当一个人有很多条路可以走的时候,她会设想很多很多的可能性。
然而,一个人在每一个当下可以走的路都只有一条,谁也没有机会可以穿越时光回到从前纠正自己。
所以,人生在某一些细微的层面上还是公平的。
选择,选择……
燕京,昨天放晴,今天又开始下雪了。
偌大的帝都,茫茫的人海,一天之中有多少故事在这座古老的城中发生,有多少令人心有不甘的爱恨情仇在这里上演?
茫茫的、漫天的大雪,将世间一切都温柔地笼罩在怀中,爱与恨最终都会随着无声的大学落入泥土,太阳升起的时候,情和仇都会在阳光中消融。在某间酒店的会议厅,人潮散去之后,这里恢复了宁静。就在刚才,会议厅上可是刀光剑影。
为了给帝都兴建新的机场,一场史无前例的招标会在这里召开。中标的企业将获得承建新机场的合同,这么大的一块蛋糕,有资质、有能力的企业都想切一块。
殷氏旗下的一家子公司是全国排名靠前的建筑承包商,有着悠久的建筑历史,也有很多承建城市地标建筑的成功经验,自然是不会放过这种赚钱的好机会。
房地产行业在渐渐收缩,竞争也越来越激烈,要是得到了这笔订单,好几年的业务都拿下来。
整个行业闻风而动,是骡子是马不管,先站到起跑线上再说,至于能不能成功,除了看实力,不是还得看运气这个成分吗?
一个招标会,竞争激烈的程度空前绝后,全国所有著名的业内企业都过来了。各大企业为了赢下中标,投标方案都不知道改来改去改了多少回。
结果公布之前,风云未定,云波诡谲,各路人马,暗中操作,各显神通。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什么危险的路都会有人走,无论是康庄大道还是悬崖峭壁,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脏了一点算得了什么呢?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能瞒得住几十年,几十年之后,人都半只脚进了黄土了,谁还在乎惩罚和后果呀?利益之下,必有人不怕死,必有人想要放手一搏,这是人性之恶劣。
殷氏集团旗下子公司负责这一块业务的人最近三个月都快忙疯了,今日招标会还只是整个流程的第一天,明天还有一天继续竞标。谁会中标,现在谁都没有答案,但是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几家大企业身上。
殷氏有没有机会赢下这一次竞标呢?有。
但是竞争对手也很强大,殷氏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直接负责参与竞标的是殷氏总公司这边的负责人,市场部、监察部和法务部的总监都来了,手底下呼啦啦三十几好人,最后关头了,晚上在酒店熬夜修改标书,白天还在探听各路消息,人人都在脑子里上了一根弦,真真正正是一刻不得闲。
许章熙作为殷氏的新任董事长,在这种重大事件发生的时刻,决定亲临现场,和公司诸位同事站在一起,想方设法拿下这一笔合同,为公司更上一层楼出出力。
许章熙新官上任,这是一个巩固自身地位的好机会,也是深入了解下属的机会。在战争之中联结起来的友谊,比起在酒桌上认识一个人,两者是不一样的。
作为董事长,有许多事情都需要他来最后敲定,在讨论过程中,他的意见也至关重要。
由着许章熙是第一次参与金额这么大的竞标,各部门也是第一次和公司最高层的领导合作,大家一开始都小心翼翼地试探和讨好许章熙。后来,认识久了,大家就悟出来了,许章熙跟殷正夫虽然是两种风格的董事长,但是眼界和目光都极其相似。
他年纪轻轻就有那样深远的考虑,许多时候看问题的角度也很尖锐,很快就树立了自己的威信。
大统领的命令永远得由士兵去执行。
可惜,再精巧的计划,也总有些士兵自作聪明背道而驰。
前日,出差之前,许章熙在公司遇见市场部的副总监,那人是公司里的老员工,做事颇有些手段,不管这手段是黑的白的,总之是有些手段。这位副总监向许章熙进言说,可以这样这样操作一番,竞标的事情可以放心,殷氏最后一定会中标的,只要如此如此操作。而且,他还暗示过,为了公司前途和光明未来,他可以找人去做中间人,事情绝对可以做的滴水不漏。
当时,许章熙听了之后没有立刻否决,只沉思了片刻,他对那副总监说,他需要时间思考一下,到时候再给他答案,耐心等着吧。
此时,许章熙还没有做好最后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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