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未必愿意诚实作答

第六十二章  未必愿意诚实作答

此时距离殷殷发现许章熙昏迷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许章熙人还躺在急救室中，生命体征稳定下来，但是他的意识还没有彻底恢复。

他短暂地张开过眼睛，见到的是他哥许章礼的脸，不是殷殷的。入耳也是许章礼低沉的呼唤——章熙，如果是殷殷，她大概什么都不会说吧，那家伙会捂着嘴掉眼泪。

就那么一瞬，许章熙的脑子里闪过许多个念头，一转眼，他又陷入了沉睡。

林德理并没有真的去洗手间，李洛跟在他身后，殷殷跟着李洛，他去哪里她便去哪里。

时间已经不早了，医院里人来人往。

走上楼梯，来到二楼的走廊，林德理、李洛和殷殷三人站在一起，形成了同盟一般，虽然暂时没有说话，但是默契相通，无需求证是否忠诚与真心。

真怪，这三人什么话都没说就一起来了这个地方，所以说，人的感觉是很灵敏的，一丝丝一点点的变化都能立刻感受得到。至于是忽视不理还是抓着不放，每个人在每一个不同的当下都有不一样的选择。

一阵风吹过，殷殷和李洛冷得哆嗦，林德理转身将窗户关上。终于，冷风被阻隔在外面，身体的热量散发得没有那么快了。

林德理抬手看时间，还好，只过去了一分钟。

“你相信人是有私心的吗？”林德理开口，这话是对殷殷说的。

“我信……当然信。”殷殷认同了。

人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可以忍辱负重，可以说很多违心的话，做很多违心的事，这个道理她早就知道。

黄花为了物质上的私心嫁给父亲，委曲求全，放弃向父亲索取满足一个年轻女人的正常需求。一物换一物么，想要得到什么，必须用一样东西去交换，如果没有可以交换的，那便欺骗或者强抢。

“那好，你信他吗？”

林德理说“他”时，他的眼睛看着李洛。

李洛对殷殷挑了挑眉稍，无论殷殷的答案是什么，他都可以接受。但其实，殷殷跟着他来了，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了。

信任是多么微妙，在一瞬间从无到有，更在一瞬间化为乌有。有人天生值得信赖，李洛就是这样的，殷殷信他，他跟自己没有利益关系，想来他没有理由骗她。

眼下，自己无亲无故，许章熙躺在急救室，她还能信谁呢？谁都可以信，谁都可以不信，殷殷心底生出一阵悲凉。

“我信，怎么了？”殷殷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林德理和李洛要说什么，她很紧张地望着李洛，盼望他会给自己一点提示。

“离开他。”李洛没有指明这个“他”是谁，殷殷笑笑，没有问为什么，她是不会离开许章熙的。

“喂，李洛，你这样说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你小舅舅还不至于那么恐怖，虎毒不食子，他不会害她的，你告诉她真相就好了，让人家自己做决定啊，不要替她做。”

林德理说得很中肯，李洛却不以为然，“她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不知道么？说轻了，她根本就不当一回事，你信不信？”

林德理摇摇头，作出一个“你都有道理，我闭嘴行了吧”的表情，摊手耸肩不再说话。“三哥他到底是怎么了？”殷殷此时也冷静下来了，无论前面的日子有什么，是万丈深渊还是星辰大海，她都可以无忧无惧地度过。

“我说他是自伤你信吗？”

……

殷殷回到急诊室门前是在两分钟之后，她只离开了五分钟。李洛和林德理过了一会儿也都回来了，手上还带了几份早餐，其实大家都吃过了，这是特意给殷殷买的。

医生把许章熙送到血透室继续做血液透析，血透耗时很长，要几个小时，许家人都过去陪着许章熙。

林德理抱着手臂冷眼旁观，李洛和殷殷也没有进去，三人站在外面等，林德理问李洛：“回去？”

李洛摇头：“我课已经逃了，你有事就先回去喽，谢谢你跑来帮忙，隔天请你吃饭。”林德理冷哼一声，似是对李洛的话十分不满。

殷殷待林德理走远了，便悄声问李洛：“你们吵架啦？”

李洛眨了眨眼，平静地说：“没有，他那人就那样，你不用太在意他的语气，他人心是想对人好的，就是爱装酷。”

殷殷笑笑。

袁永华是学医的，她在和主治沟通许章熙的病情，神色不太好看。

殷殷隔着玻璃呆呆看着躺在那儿的许章熙，不知道以后该以何种态度对待他。李洛说他是自伤的，但是又告诫过她以后不准说出去这话是他告诉她的。

一群人把她当小孩子，都瞒着她。

李洛带她在办公室里找了个位置，叫她坐着吃早餐。早餐吃到一半，殷殷抬头，隔着一个窗户、一扇门和一个走廊，看见袁永华垂头丧气的样子，她心里马上就急了，不管不顾地想要过去问个究竟。

就算许章熙是自己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殷殷一颗心还是系在他身上，她不希望他出事。凳子一拖，殷殷豁然站了起来。

李洛眉毛一挑，赶紧拦住她，“别过去……你着急什么，小舅舅没什么事，还在血透。你先把早餐吃完，不吃早餐对心脑血管不好，快吃。”

殷殷将信将疑，“那你外婆为什么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三哥他不会出事吧？”

李洛不语，摇摇头之后又说：“小舅舅是过量使用了药物，这种药不会致死，只是有一些后遗症而已，他没有生命危险，你别吓你自己了。”

“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会有很严重的后遗症……是不是？”殷殷听出味道来了，她怯怯地向李洛追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后遗症？”

“我不能说，你憋不住想知道的话，到时候小舅舅醒了，你够胆的话，自己问他去，他愿意告诉你，你就知道了。”李洛晦暗不明地说道。

殷殷当时真没有听出来李洛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她也没有真的去问许章熙。

吃完早餐都快到午饭时间了，许章熙慢慢清醒过来。

袁永华寸步不离地挨着许章熙，殷殷回家换了衣服又回到医院，还带着昨晚没有做完的功课。

殷殷一来，刚好让袁永华他们去吃饭，病房里就只剩下许章熙和殷殷两个人。

许章熙身体虚弱，但意识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血透也做完了，人正在躺在床上输液。

“殷殷……你过来啊。”她走过去，听见声音人就哭了。

殷殷站在床尾，低着头，哭得稀里哗啦，“呜呜……”

许章熙伸手，“乖乖，你别哭啊，哭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过来吧……我叫不动你了，来呀。”

有时，殷殷的记忆只有三秒。

许章熙一唤，殷殷便忘记了所有前因后果，有什么办法呢？她依赖他都依赖出习惯了，而且她真的一听许章熙的声音就心软成泥。

许章熙脸色苍白，身上已经换上了蓝白色条纹病服。

殷殷仍然垂着脑袋，眼泪不争气，她太感性了，动不动就要哭。

“坐啊。”许章熙拍了拍身边的床铺，“我妈说，你把我车窗户砸了，是不是？”

“嗯？”殷殷没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个，伤心的心情就止住了，她仍然心有余悸，“那是我害怕……我不是有意这样的，对不起。”

对不起？

许章熙似笑非笑，他拉住殷殷的手，换了一个话题说：“吃饭了吗？”

殷殷回握着他的，说：“嗯，我吃了，你饿不饿？还是现在医生不让你吃东西，是不是很难受呀？”

许章熙现在很虚，他的声音比平时小了许多，因为语速放缓，听着总是软软的，像在撒娇似的。

他说：“我不饿，那件事情解决了，你别想着它了，不会再有人来找你麻烦。”

殷殷点点头，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愁容。

这模样，许章熙看了并不高兴，他是不喜欢看见她哀愁的，但愿她常常笑口常开才好。许章熙伸手去抬殷殷的下巴，“我不是好好的么，笑一个……”

他的手被殷殷拂开了。

许章熙一笑，“碰不得么？”

殷殷心中烦乱，胡乱答说：“嗯。”

久久的沉默，许章熙是因为难受说不出话来，殷殷是习惯了沉默。

就这样坐在床边，殷殷腿有些麻，她捏了捏许章熙的手说：“三哥，我去做作业。”

许章熙主动松开手，说：“嗯，你去吧。”

殷殷对他笑笑，起身去桌子旁边开始写功课。

许章熙的目光没有离开过殷殷，她的微小动作全在他的视线之中。

还是昨晚那道没有做完的数学题，殷殷昨天不会做，今天还是不会做。手上那支笔一动不动，明显是卡住了。

床上的许章熙想说，拿来给我看看，但还是作罢。

秋的阳光还是冷冷的，照在殷殷的身上，似是并没有温暖谁。

她是真的太瘦弱了，毛衫套在她身上，几乎撑不起来，肩背都要垮下去了一样。

三分钟之后，殷殷放弃了那道太难的题目，直接翻到练习册最后看答案。许章熙看见了，他在床上对她说：“什么题目啊，看不懂，就拿过来我给你看看。”

殷殷顿了顿，扭头一笑，对许章熙说：“就是一道对数函数的题目，我看答案看懂了解题思路，三哥你就别操心了，好好躺着休息吧。”

许章熙鼻子里轻轻哼出小小的一声，意味不明，殷殷权当他是傲娇症又犯了，只是习惯性回头看了看他，之后视线平移，继续写作业。“你功课还有很多吗？”许章熙似乎是耐不住寂寞似的，不一会儿又来招惹殷殷跟他讲话。

殷殷心不在焉地应道：“嗯……”

许章熙又问：“多到什么程度？”

殷殷头也不回地说：“很多。”

许章熙问：“要帮忙吗？我帮你做，你跟我说说话行不行？”

殷殷：“……”

怎么转性了？

这么黏人？以前不是很高冷很矜持的么？

殷殷笔尖一顿，纸上留下一个豆大的墨点，稍显突兀，她眼珠子转了转，丢下手中的笔，回头看着许章熙。

病床上，许章熙耷拉着眼，他身形高大，此时却像一个等待被人安慰的小动物般，但并不是可怜兮兮，反倒像是在故意卖萌。他直直地看着她，理直气壮，简直在说：“有萌可卖直须卖。”

殷殷觉得有些不习惯，以往，许章熙可从来没有这样过。

一向挡在你前面的男人突然撒起娇来，真叫人受不了。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仰慕的人突然向你示弱，殷殷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你要强硬，她一定誓死不低头地反抗到底。

许章熙将殷殷吃得死死的，她什么人，他一清二楚。

唯有你对她示弱，她便不好驳你面子，什么都肯顺着你。

像不像一只小狮子？只有你俯首称臣的份，敢挑衅的，太弱的她会直接忽视，强一点的她会龇牙咧嘴。

许章熙这样的，她就什么都吃，完全没有原则，硬的不敢不吃，软的吃得心甘情愿。

殷殷想了想，起身走过去。

许章熙见殷殷起身过来，立马笑了，他伸出手，说：“你来，坐这儿，坐我旁边。”

殷殷又坐在许章熙的床边，低头思量了一番，说：“那我陪你聊会天吧，你想说什么？”

许章熙说：“你呢？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嗯？

殷殷怔住了，她几乎忘了这个问题了，今日又被提起，真是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呢，应该从何说起呢？她想问的太多了，但许章熙未必愿意诚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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