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篮球少年

第五十章  篮球少年

今天周五，梁汝汉最后一次回三十一中上课。

中午办完手续，他就正式和坐在教室里的同学暂时告别了。

年仅十八岁的他已经被A省篮球队选中，下周一开始集训。

有天赋的人似乎都有一种神秘的特质，这种特质让平凡无奇的人对他们敬佩又好奇。奇怪的是，殷殷从来没有这么看过梁汝汉。

她从来没有看过他打篮球，不知道他在篮球场上的风采，只当他是傻大个。

电话又响又震的时候，梁汝汉在床上睡午觉。从被窝里摸出手机，迷迷糊糊接通了，贴近耳边，等了一会儿，电话里静静的。

梁汝汉忽然清醒过来，对着电话开口：“喂……殷殷？”

刚睡醒，他的嗓子嘶哑，很明显地不耐烦，“说话。”

“嗯……梁汝汉？”殷殷叫了一声。

梁汝汉睁开眼，粗粗的呼吸声从听筒传过来，殷殷不敢出声，她听出来了，梁汝汉在睡觉，“你在睡觉，我挂了。”

“你试试。”梁汝汉比她更快，又或者殷殷只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想挂掉。

……

镜中，殷殷看着自己的红唇愣了愣神。

黄昏的光影让她的五官深邃立体，一颗跃跃欲试的心在薄薄的衣衫之下疯狂跳动。唇色……好像深了些。

白天那条裙子已经换掉了，她穿上黑色吊带裙，外面套上长袖及膝的镂空蕾丝外裙，涂了个口红，梳了个低发。

殷殷用食指擦了一遍，把多余的色彩当做腮红涂在脸上，效果还不错，她满意地抿了抿唇。出门前，她没有带包，只带了手机和钥匙。至于鞋子，她随便穿了一双Adidas休闲鞋。

门口站着一个高瘦清俊的少年。

白色T恤，黑色短裤，漆黑的头发，梁汝汉浸没在樱花色的霞光里，殷殷从大门慢步走向这个背影和她同龄的少年。

梁汝汉背对着大门，殷殷推开门口白色铁门，他已转过身来，看她的眼神很直接但是也很干净。

梁汝汉的反应没有殷殷想象的那么热烈，“你穿这样？”殷殷撇了撇嘴，“有问题？”

梁汝汉盯着殷殷的红唇，顿了两秒之后很明显地移开视线，他摸了摸鼻子说：“没有，走吧。”

殷殷走在梁汝汉左侧，身高只到他咯吱窝。

他是打篮球的，个子有一米九多。殷殷身高一米六九本不算矮，她在一米八一的许章熙面前已经小鸟依人，但在梁汝汉身边就显得更加小只了。

梁汝汉的朋友都是篮球队的，他和他们厮混，一起走的时候从来没有放慢步速的意识和习惯。和殷殷走在一起，他没有走得很快，就是一般的步速。

但他一双腿长出天际，殷殷已经很用力在追了，还是跟不上，不一会儿就差点跑了起来。她今天不太舒服，走不了太快，慢慢地就停住脚步不追了。梁汝汉像没有发觉，殷殷泄气地看着他往前走得越来越远。她气笑了，停在原地，好像在和自己打赌，看他什么时候会回头。

秋天总是这样，昼夜温差大，太阳一下山去，空气就很凉。一阵风吹来，殷殷身体瑟缩，她只好抱着自己。

前面，梁汝汉微低着头，人高，背影却是单薄的。

太阳快落山了，霓虹满街，殷殷爱极了这一刻的光影，她打开相机拍了几张照片。照片中，半黑的街道比白日显得孤寂，梁汝汉实在是太显眼。

殷殷抬眸，眼前的白体恤和记忆中的白球衣重叠。

她突然觉得，梁汝汉打球的时候是他最放松的时候。在其他情境中，殷殷所见的梁汝汉都蔫，对篮球以外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样子。“喂——”

梁汝汉豁然回头，十米之外，殷殷像一个熟悉的陌生人。那身衣服实在……是颠覆性的，如果不是知道那是她，梁汝汉可能会直接忽视。

因为知道是殷殷，他倒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梁汝汉掏出手机，直接拨了过去。

殷殷以为他要给他的朋友打电话，下一秒，自己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电话一接，梁汝汉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真是巨慢，能不能跟上？”

殷殷：“……你神经啊，干嘛打电话？”

梁汝汉：“谁会在大街上喊啊？快点过来，我好饿。”

说话间，殷殷已经跟了上去。

殷殷把手机给梁汝汉：“放你兜里可以吗？我没地方放。”

梁汝汉：“……你故意的吧，穿成这样不知道跨个包？”

殷殷瞪他，“挎包干嘛，不就是出门吃个饭吗？又不是去约会！还全套武装么？”

梁汝汉嘴角抽动，最后还是把殷殷的手机放进自己的兜里，大咧咧地说：“那你来请客。”

殷殷仍然瑟缩着抱手在胸前，“没问题。吃什么啊？”

梁汝汉低头，“你是不是觉得冷啊？”

殷殷摇头，“我只是在装酷……”

梁汝汉：“……就这附近有一家烧烤店还不错，好吃不贵，去么？”

殷殷踩碎了一张落叶，有些心不在焉：“去啊，你觉得好吃就行，要是不好吃，我不付钱就是了。”梁汝汉：“……”

一路上，殷殷一直念叨说要吃羊肉和金针菇。

梁汝汉听着，没有搭话，他其实还是有一点点拘谨。

这是梁汝汉第一次跟女孩子出街。殷殷父亲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出于这个原因，殷殷打电话来找他吃饭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而且，还有开法拉利的男人许章熙，一起打球的陈俊翰说过，许章熙是堂姐黎紫琪的未婚夫……

黎紫琪是梁汝汉的堂姐没错，但是梁汝汉的母亲梁雪和父亲黎健离婚了，他也跟着母亲姓梁。

黎家的事情梁汝汉不太清楚，然而他从未改变过自己对苏城黎氏家族的定义——那是一个肮脏不堪的蛇穴，藏着不可对外人言说的丑事。殷殷算是班上和少数他有过互相作弊这样“君子之交”的同学，他承认他对她有一点点模糊的好感。

梁汝汉觉得自己在扮演一个正义的骑士，他不希望她跟黎家有任何交集。

少年人那份简单的冲动和热诚驱使着他，他决意不能袖手旁观，要在适当的时候告诫她——离黎家的人远一点。

……

烧烤店就在这一片住宅区的东北角上，两人步行至此，天已经黑透了。

店里面客人很多，刚好有一张靠窗的二人桌空出来。

坐定，殷殷点了两人份的烤牛肉串、羊肉串、韭菜、茄子、金针菇，梁汝汉加了两杯冰可乐。

餐厅很吵，旁边一大家子围着大圆桌家庭聚餐，半大的孩子叽叽喳喳。

梁汝汉和殷殷相对而坐，一时无话。

窗外，弯弯的弦月挂在天边，显得天空更加冷寂。

人多，上菜有些慢。

两人无聊地喝着水，仿佛一对感情疏淡的情侣。

许久，梁汝汉开口，“他是你亲哥？”

殷殷知道他问的是许章熙，有点无力地笑了，“他姓许，我们不是亲兄妹。”

“他欠了你的？或者欠了你们家的？”

殷殷未想到该怎么回答，梁汝汉补充道：“你知道，就像我们，互相作弊，互相帮忙。”

殷殷点点头说：“差不多吧，我爸爸的钱都在他那儿，他现在是殷氏的董事长。但是呢，我们以前就认识，是邻居，我妈妈和他母亲是闺蜜，好姐妹。我跟他也很熟，他可能是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然后看我可怜，然后就照顾我一下。”

殷殷说完，才发现自己讲出来的话竟然带着不满和防备。

她突然醒悟过来，原来自己心底里对许章熙并非完全地信任。这让殷殷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她和许章熙之间的裂痕？

爸爸的股份，还有姓黎的女人跟他关系暧昧……她真的可以完全信任他吗？除了他，她还能信谁？

殷殷觉得，许章熙不至于算计自己，但就是始终心里有一条绷得紧紧的弦——她害怕他的背叛。

意识到这一点，殷殷突然松了一口气。许章熙一直开玩笑说她长大了，懂事了，此时此刻，殷殷才真正觉得自己不再是以前那个天真懵懂的小女孩了。她开始给自己留了一个心眼，尽管不愿意恶意揣测许章熙的动机，殷殷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背叛和出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没有谁的角色是担当一辈子的天使，最坏的人，有时候也是一身雪白的天使模样。

殷殷托着腮，眼神望向一点。

梁汝汉以为她在发呆，桌子底下脚尖轻轻碰了碰她的，“唉，你想什么呢？吃啊。”

殷殷从那种悲观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侍应端来的烤串香气四溢，两杯可乐装在玻璃杯里，硬硬的冰块在杯子里浮动着，殷殷一看就觉得肚子不舒服，闷闷地疼。

她把可乐推给梁汝汉，“我今天不喝……你要吗？不要能不能退啊？”

“退什么啊，给我吧……”

梁汝汉看她一眼，笑道：“你早说啊，他们这里有热饮，我给你叫一杯。豆浆喝吧？烧烤不喝饮料的话，那还算烧烤吗？”

殷殷点头，“我要两杯，谢谢。”

要完豆浆，殷殷已经半串羊肉串已经下肚了，梁汝汉笑着摇摇头，“我又不跟你抢，你能不能稍微慢点吃？穿这么好看的衣服，行为能不能淑女一点，啊？”

殷殷抬眼看他，“你吃一个我看看，给我演示一下啊。”

梁汝汉空着肚子喝了半杯冰可乐，“这用不着演示，又不是打篮球。”

殷殷看着眼前这个比她高大许多的同龄人，忽然感到羡慕——他比自己更加幸运，他已经有了一生为之奋斗的目标，并且朝之前进了一大步。反观自己，什么都没有，殷殷此时的心境有些顾影自怜。

殷殷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你以后就打篮球了吧？”梁汝汉手中捏着烤串，那烤串在他手中显得有点迷你，他淡淡说道：“我进国家队了，学校也定下来了。”

“哪个学校？是F大吗？”

殷殷真心为他感到高兴，这两年，梁汝汉在CBA的A省苏商银行队效力。她知道，梁汝汉从进省队到国家队，一定为此付出了许多心血，想必他对结果也是满意的，不然，他应该不会主动和自己分享。

梁汝汉嗤一声笑了出来，“F大？你以为我是你啊。不是，是F大隔壁的工业大学。”

殷殷闻言，不禁汗颜，为那一句“你以为我是你啊”。

不知为何，大家好像都对她考上F大很有信心的样子。她本人一点把握都没有，但是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有沉默略过不提。无形之中，殷殷的压力也蛮大的。“真好，恭喜。”殷殷笑道，“这顿烧烤就当是给你庆祝了，以后成了篮球巨星不要忘了我哦。”

殷殷说完，很认真地在吃金针菇。

梁汝汉手机屏幕亮了，他本来只是习惯性地扫了一眼，但他看到了一个名字，眼睛停留在这条消息的时间就延长了。

他的情绪受了影响。

梁汝汉的脸瞬间冰冷，他的语言也变得恶毒和刻薄：“没问题啊，等我扬名立万，我要娶三个老婆，到时候留一个位置给你。”

殷殷目瞪口呆，她又不是会说粗口的人，怄气怄出内伤。

“快点道歉！”殷殷低低地威胁道。

“你想做大老婆还是小老婆？”梁汝汉好像变了一个人，他说这些话的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和羞辱殷殷似的，怎么让人难受怎么说。殷殷手上更加用力地掐他，梁汝汉一声闷哼，惹得围观者众，他赶紧反手将殷殷握住，无声邪笑着说：“做小老婆好不好，我觉得我比较疼小老婆……”

殷殷真的生气了，霍然起身，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梁汝汉简直神经病。

“梁汝汉，你吃错药了吗？”

殷殷可真软，她发脾气都不会发，明明应该狠狠骂出来的话，经她的口说出来没有任何杀伤力。

梁汝汉眼里却有一股杀气，他忘不了那张照片，忘不了那个标题，更忘不了照片中殷殷的那张脸。

他以为殷殷是不一样的，她那么傻乎乎的一个笨蛋，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消息是梁汝汉的朋友陈俊翰发来的，他没有来得及质疑和求证。为什么他认识的女人都这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当面纯洁无瑕小白兔，背后却是无下限不自爱的……婊子。

梁汝汉谈过一段姐弟恋，他的女朋友长他三岁，女大三抱金砖，最后金砖跟黎健搞到一张床上了。这成了梁汝汉父亲黎健和母亲梁雪离婚的直接原因，前女友不是武媚娘，黎健更不是李治，一对狗男女罢了。

梁汝汉不明白，他恨，他愤怒，他更觉得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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