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夜空中满是碎星

第六十章  夜空中满是碎星

陈松龄最终没有撞上去，车子堪堪错开许章熙，往一边开过去。

漆黑的夜空满是碎星，一颗一颗，不计其数，亮晶晶的，像情人的眼睛，在暗黑的夜烧灼许章熙的心。

药效见得太快了，那药虽不使人疼痛但使人昏昏沉沉。

许章熙已然开始很累了，他回到车上，第一件事竟然是打开车载音乐，狂灌了一瓶提神饮料，之后若无其事地回了家。

他开得很慢很慢，一路上，他的精神尚且足以支撑应付不太复杂的路况。

可是回到四川北路那栋小楼，许章熙就不行了，他连推开车门的力气都失去，那药的副作用同它的药效一样凶猛。

许章熙在车中过了一夜，时间从夜半三点到殷殷砸窗，他一直在昏睡。

……

早上，殷殷发现许章熙没有回家，他的电话不通，殷殷没敢继续打，许章熙看见了会打回头的，要是看不见，她继续打也没什么意义。

殷殷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她想到了出车祸之后被人用刀子捅的经历，马上从座椅弹起来。不会换一个人再来一次吧？

这个想法太过可怕，殷殷不能失去许章熙，心跳得太快。

鞋子都没穿的殷殷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下了楼梯，她要看看许章熙的车在不在，要是不在，那可能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殷殷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境况，但是她绝对不相信事情会坏到这个地步，真不知道该说她是悲观主义者还是乐观主义者比较恰当。

大悲苦情，殷殷向来如此。

一楼，大门紧闭，屋内静得落针可闻。

殷殷心下一惊，还以为许章熙在楼下做早餐呢，她的希望落空，但还不至于笨到立刻心死。

推开门，殷殷赤足站在门廊，目光径直投向远处。

院子外面，一抹熟悉的洋红安静地停驻——他没事！

殷殷光脚飞奔过去，那颜色可真好看，她再也不嫌弃它招摇了——招摇真好，洋红色真好。

许章熙不在家里，但殷殷觉得他就在车里。

走近了，殷殷站在车头从前挡风玻璃看过去，许章熙人果真就躺在那儿，昏睡不醒的样子。车窗紧闭，殷殷怕他闷死在里面，拼命地敲车窗玻璃。“三哥，醒醒啊。”

许章熙一动不动，仿佛睡死了过去。

理性和感性交织，殷殷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的当务之急是叫醒许章熙，不计代价，所以她举起了一块石头，一块装饰园艺的石头。

往车窗玻璃上狠狠砸进去的那一秒，殷殷犹豫了一瞬，但还是向着副驾驶一侧玻璃使劲砸了下去。

从一个中心点出发，玻璃上顷刻间布满了向四方延伸出去的裂缝，再砸，裂缝越多，钢化玻璃即将碎裂，力道加大……

在这个过程中，车里的许章熙竟然仍在昏睡，殷殷砸得一次比一次用力。砸了许多下，终于把玻璃砸开。

她从窗户探身进去，伸手就去探他鼻息。

也许根本一切都还在原地打转，一个月前，近似的画面曾经发生过一次。事件的主角一样，承担的角色反过来，上一次，是许章熙救她。

殷殷伸出手的时候，心跳呼吸都止住，“三哥……”

就在她触到许章熙鼻端时，许章熙的睫毛轻颤了一下，他的长睫毛又浓又密，殷殷看清楚了，她可不会怀疑那一下轻扇完全是自己的错觉。

“三、三哥？”殷殷看看了驾驶座上的玻璃碎，急得满脑门都是汗。

“三哥！你怎么了，快醒醒啊。”殷殷去拍许章熙的肩膀，可他再无反应。

二十分钟之后，许章熙被送往医院，殷殷随救护车一同前去。

医生给许章熙戴上了氧气面罩，送院途中，心肺复苏一直没有停过，甚至在进急救室之前，医生还骑在担架上做心脏起搏。

殷殷在外面打了一个电话给李洛，李洛接到电话时人在学校上课，教授在讲坛上教理论课，看见来电显示是殷殷，李洛就知道出事了。

他挂掉了没接，殷殷也没打回去，她在等李洛回复。

很快，李洛发了一条信息：“怎么了？”

殷殷迅速回复：“三哥出事了，很严重，在急救，快来……”

李洛盯着手机，念完信息的那一秒，下课铃声恰好响起，李洛什么都没说，人就从座位上弹起来，推开了好几个挡在他面前要去上厕所的同学。

李洛人生中第一次逃课，逃掉了一节非常重要的课。

有许多人不了解李洛，纷纷侧目，那阵势，是从来不会在李洛身上出现的——他向来淡定，他向来是优雅的。众人不明所以，均望着他，渐渐站到两旁给他让出一条路。

李洛有心事，他的心事难以启齿，无法向父母诉说，也不敢跟哥哥李煜提起。唯独小舅舅许章熙知道他的一切，在他那儿，李洛不是罪人，他只是性取向和大多数男人不一样而已。

但很可惜，他从来不敢向家中父母和哥哥提一个字。

李洛生于一个极度保守的家庭，这种保守主要来自于父亲。不是没有试探过，父亲老古板，人固守着家中的权威，不允许儿子挑战。

抛开两人的亲情关系，许章熙更像是他精神上的一个支柱。

奇怪吗？

不奇怪，我们都是一样软弱的人类啊，有着太多的顾忌，太多不能轻易说出口的秘密和难处。

走廊上，约好课间来给李洛送书的林德理也被李洛忽略。

说实话，这还是第一次。林德理先是感到了落差，他头一回没有收到李洛投向自己的目光。看他着急如焚的样子，林德理在原地想了想，他低头看看那本厚厚的教科书，随手递给一个认识的师弟，紧随李洛的脚步拔腿追了上去。

林德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在校园里像疯子一样狂跑，而原因不是追女孩子，而是追一个对他感情不纯的男孩子。

两人皆是腿长的，李洛拼命跑，林德理在后面追。

跑出教学楼，李洛的速度缓下来，他通知了他二舅许章礼。许章礼接到电话，简短交谈几句，就挂了电话。他将两个儿子交给工人照顾，自己上楼去找他和章熙的父母亲。

许章礼心中已经想了又想，父母亲年纪高了，绝对受不了章熙出事。但是，如果情况真的很坏，他要怎么办呢？

来到袁永华房间，袁永华和许建真夫妇正在说话。见儿子许章礼面色凝重，心有灵犀地不说话了，他们在等着那个坏消息砸下来。

许章礼还是没有想好应该怎么同母亲说，为人子，习惯了报喜不报忧，可有些话不说不行。

到了紧急的时候，许章礼没有时间想得周全，一切全部凭着大脑最直接的反应，他将情况说明，隐匿了严重性，只告诉母亲，章熙出了点意外，人在医院里，大家得去一趟。

父亲许建真听了，眉头一皱，茶杯里漂浮着的两片茶叶在旋转，似真似幻。

许章礼把手轻轻放在父亲肩头，许建真才回过神来。他和袁永华对视一眼之后，两人的手交握着站起身来，做父母的的心头一紧一惊，只能惴惴不安地随大儿子前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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